山有青木 作品

第 31 章





此言一出,百姓們又開始躁動,馮樂真索性找一個高處站定,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頭上的帷帽摘下。




“殿下!”




“殿下!”




阿葉和沈隨風同時臉色一變,而馮樂真的臉已經徹底暴露在空氣裡。




原本已經蠢蠢欲動的百姓們愣神地看著她,雖然從未見過她,但在對上她視線的剎那,卻已經信了大半。




“你們一群病患,站都站不穩,如今可以跟官兵相拼,無非是仗著人多,待其他守城軍趕來,便只有死路一條。”馮樂真見眾人重新靜下來,這才緩慢開口。




“那也不能等死啊!”剛才那人又開始嚷嚷。




阿葉當即大聲道:“誰讓你們等死了?殿下特意下令將你們從牢房移至校場,為的就是好好給你們治病,你們倒好,不聽話也就算了,還與官兵起衝突。”




被訓斥一頓,百姓們愈發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信。




“本宮知道,諸位這段時間受苦了,既然本宮來了,就沒有讓諸位繼續等死的道理,”馮樂真面色緩和了些,“諸位若是願意相信本宮,就跟本宮去校場,本宮與諸位同吃同住,直到你們的病症好轉。”




阿葉聞言頓時急了,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只能強行忍住了。




“你、你當真願意救我們……”一個貓兒一般的聲音響起。




馮樂真順著聲音看去,便看到一個七八歲大、已經被紅疹毀了半張臉的小姑娘。




她眸色緩和了些,低聲道:“你們是大乾子民,本宮在一日,就絕不會放棄你們。”




小姑娘眼圈一紅,突然跪下大哭:“您怎麼才來啊!我爹我娘,還有弟弟都沒了,您來得太晚了!”




她一跪下,百姓們紛紛跪下,原本麻木絕望的臉重新變得悲痛,哭嚎著訴說如今的委屈。有幾個哭暈過去,沈隨風三兩步上前,從懷中取出銀針強行將他們叫醒,等折回來時,恰好看到阿葉伸手要揉眼睛,於是立刻將其攔住。




他無聲搖了搖頭,阿葉愣了一下放下手,再看整個人都暴露在空氣裡的殿下,心下一橫便要將臉上的白布扯下來。









阿葉。”馮樂真警告地看她一眼。




她的眼圈頓時更紅了。




馮樂真靜靜站著,等所有人的情緒發洩夠了,才再提校場之事。




“那邊更為寬敞,也更適合給你們養病,若你們信得過本宮,就隨本宮住過去吧。”她不緊不慢道。




“我們、我們相信殿下……”一個老者虛弱開口,算是將此事定下了。




百姓們開始配合官兵緩慢移動,大部分是步行前去,有病重不能走之人,就用馬車拉過去。馮樂真雙手疊在腰前,站在牢房門口靜靜看著他們挪動,等一個高壯些的男子隨百姓出現時,她掃了阿葉一眼,阿葉立刻上前。




“你過來一下。”阿葉招手。




“我?”男子不明所以。




阿葉:“對,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男子下意識看了劉明德一眼,見他沒有反應,便猶豫著跟著阿葉過去。




阿葉帶著他徑直走到牢房後面的死角,沒等他站定便掏出匕首,反手刺進他的脖頸。她招式利落狠絕,男子甚至沒發出一點聲音,便瞪著眼睛倒下了,至死都未曾瞑目。




百姓們的視線死角,劉明德看得卻是清清楚楚,當看到這個小小女子輕易殺了一個人時,頓時覺得脖子一涼。




阿葉淡定回到馮樂真身邊:“殿下,解決了。”




馮樂真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好好的衣裳,又弄髒了。”




阿葉低頭看一眼,才發現自己身上濺了些血跡,頓時吐了吐舌頭:“下次注意。”




聽到二人對話的劉明德眼皮一跳,想上前問個明白,但一想到馮樂真剛從病人堆兒裡走一遭,只得又遠遠停下:“殿下這是何意?”




“教唆百姓與官府作對,不該死?”馮樂真反問。




劉明德無言片刻:“他、他或許只是一時衝動,不至於……”




話說到一半,對上馮樂真冷清的眼眸,他訕訕退開幾步:“殿下方才在牢房裡摘了帷帽,也不知有沒有過了病氣,若是過了病氣,下官為了城中其他百姓考慮,只怕……”




“你既然連本宮摘了帷帽的事都知道,就該知道本宮方才說過了,要隨患病百姓移居校場。”馮樂真冷聲打斷。




劉明德笑笑:“殿下為百姓鞠躬盡瘁,下官佩服,佩服。”




馮樂真直接無視他,劉明德也不在意,只是有百姓不小心靠近時,厭惡地掏出帕子,擋在了嘴上的白布前。




沈隨風幫著官兵將所有病重百姓送到馬車上,回到馮樂真身邊時,看到了角落裡的屍體,他微微一頓,又多看了兩眼。




“是不是要斥責本宮草菅人命,不拿百姓當人看了?”馮樂真眉頭微挑。




沈隨風笑笑:“百姓在牢裡關了這麼久,大多數都消瘦虛弱,這男子倒是又高又壯,聲音還洪亮有力,不像是久病被關,反而像剛混進去的。”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劉明德已經離開,現在牢房門口只剩下他們自己人了,馮樂




真靜站片刻,道:“走吧。”




“是。”阿葉答應一聲就要上前攙扶她,她卻突然後退兩步。




阿葉愣了愣,茫然地看著她。




“本宮跟沈先生去校場,你和其他人守在外面。”馮樂真溫聲道。




沈隨風眼眸微動,扭頭看向她。




阿葉眼圈都紅了:“不行,奴婢不願意!奴婢就是死也要跟著殿下!”




“本宮帶來的人,誰都不準死。”馮樂真聲音堅定,顯然不容反駁。




阿葉知道她脾氣,急得眼淚不住往下掉,卻不敢再辯駁,只能哀求地看著她。




“本宮進了校場後,輕易不會出來了,你若一同進去,誰在外面護衛本宮,又有誰能替本宮和盡安傳遞消息?”馮樂真耐心問她。




阿葉答不出來,只能跪下磕頭:“殿下若是有事,奴婢絕不苟活。”




馮樂真眸色溫和了些:“放心,本宮不會有事。”




阿葉抽搭著答應,還未來得及起身,剛離開的劉明德又慌里慌張地跑回來了:“殿下,您的人突然要攻城,您可得管管啊!”




馮樂真一頓,頗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沈隨風也眼眸微動,想到什麼後別開臉。




一刻鐘後,馮樂真出現在緊閉的城門口。




大概是知道了她在牢房摘帷帽的事,守城官兵只遠遠行了禮,將外頭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當說到他們不給開城門,外面的人就要強攻時,馮樂真眼底泛起笑意,毫不猶豫朝著城門走去。




沈隨風不遠不近地站在後面,安靜看著她一步一步靠近城門,平日散漫閒適的眼眸裡透著幾分沉靜。




“盡安。”馮樂真高聲喚人。




城門外響起一陣急躁的馬蹄聲,接著便有人撲到了城門上,力氣大到連厚厚的城門都略微震動。




“殿下!”他的聲音傳進來。




馮樂真唇角翹起:“本宮在。”




“殿下,他們不准我進去!”




看得出是著急了,連奴才的自稱都忘了,馮樂真卻覺得十分順耳,沒有見到他人,也能想到他此刻眉頭緊皺的嚴肅模樣。




“你帶了這麼多人,他們自然不放心你進來,”馮樂真耐心解釋,“不過本宮也沒打算讓你進來,城中疫症肆虐,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你帶著人守在外面要更安全些。”




陳盡安那邊突然沒了聲音。




馮樂真以為他聽不到,正要抬高聲音,就聽到他悶悶道:“我不要安全。”




馮樂真心頭一軟。




“殿下若是不想連累其他人,讓他們留在外面就好,我進去陪著殿下。”陳盡安連聲音都快了些。




馮樂真沒有再拒絕,只是說了句:“可本宮更需要你留在外面威懾劉明德。”




陳盡安頓時不說話了。




許久,他低聲道:“殿下現在可還安好?”




“一切安好。”




陳盡安又停頓一會兒,再開口有些艱難:“我想見見殿下。”




馮樂真頓了頓,似乎陷入為難。




城門肯定是不會開的,這是劉明德最後一道底線,她也不會去白費口舌,可不開城門,又如何相見?




“殿下。”沈隨風突然開口。




馮樂真回過頭去,便看到他指了指樓梯的方向。




馮樂真恍然,當即提起衣裙朝著樓梯一步步往上走。




風聲凜冽,將她的衣角吹得翻飛,天地一片昏黃,唯有她身上紅衣像熱烈的楓葉,在大風中越飛越高。沈隨風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匆匆別開臉。




馮樂真行至城牆上,對著下方喊了一聲‘盡安’,不出片刻便看到陳盡安急匆匆從城牆門洞裡跑出來。




兩人隔著遙遠的距離相望,馮樂真緩緩揚起唇角:“看到了?本宮沒事。”




陳盡安遠遠看著她,奔波多日終於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