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30 章
劉明德汗都要下來了:“自然是行的,只是殿下不是要前往營關嗎?逗留西江會不會不太妥當,萬一……”
“你威脅本宮?”馮樂真笑了。
劉明德連忙跪下:“下官不敢,下官也是為殿下考慮。”
“劉明德。”馮樂真喚他名字。
劉明德感覺自己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下官在。”
“本宮去營關,是因為被賜了封地,並非流放。”馮樂真溫柔提醒。
劉明德嘴唇動了動,半晌訕訕答應一聲。
車隊到底轟轟隆隆進城了,馮樂真坐在馬車裡,眉眼冷淡又疏遠,反倒是旁邊的阿葉一直往外看。
“殿下,街上怎麼沒什麼人啊?”她不解問道。
她早些年跟著殿下出門遊歷,也見過一次瘟疫,那時街頭巷口躺的全是人,很多都是走著走著就倒下了,可如今的西江街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與她印象裡的瘟疫爆發不太相同。
“你以為他為何遲了一個時辰才開城門?”馮樂真反問。
阿葉愣了愣,感慨:“這個劉明德真是狗膽包天,都這個時候了還妄圖誆瞞殿下。”
馮樂真不語,只是在走到一處民居時讓阿葉停車。
阿葉心領神會,立刻下車踹開了民居,劉明德驚呼一聲趕緊跑來,就看到民居里一家幾口正坐在院子裡吃飯。
眾人不認識阿葉,卻是認識劉明德,看到他後抖了抖,趕緊下跪行禮。
“沒事沒事,繼續用膳吧,”劉明德一臉和藹,又扭頭問阿葉,“阿葉姑娘這是在做什麼?”
“瞧瞧屋裡有沒有人,萬一劉大人給我們殿下玩空城計呢?”阿葉笑道。
劉明德也笑:“阿葉姑娘說的哪裡話,下官哪敢跟殿下玩計謀。”
阿葉輕嗤一聲扭頭回了車上,劉明德臉上笑意褪盡,叫人繼續往前走。
長公主府一行人最後被安頓在了府衙之中,其他人收拾行李時,馮樂真隨劉明德去了正廳。
“殿下請用茶。”劉明德親自端茶倒水。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一年未見,劉大人似乎老了不少。”
“時時為民生心憂,又豈能不老,”劉明德嘆氣,“殿下近來一直趕路,想來也累壞了吧。”
“走走停停,倒也不算累。”馮樂真端起茶杯。
劉明德笑笑:“記得上次見面,還是在宮宴之上,也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當日情形。”
“劉大人當天一盆君子蘭引得皇上心花怒放,本宮想忘卻也難。”馮樂真淡淡道。
劉明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下官閒餘時所栽種罷
了,今年下官又種了不少,殿下若是喜歡,等離開時可以帶上幾盆。”
“蘭草的事先不急,本宮如今對西江城的時疫更感興趣,”馮樂真抬眸看他,“劉大人,究竟是什麼時疫,能連綿四五個月之久,還讓大人做出了封城的舉動?”
“下官並沒有……”
“劉大人,”馮樂真打斷,聲音愈發冷凝,“本宮既然敢來,定是有了人證物證,你若再不說實話,只怕本宮也保不了你了。”
都是聰明人,劉明德自然也知道她不是無緣無故繞路來西江的,只是還心存僥倖,想敷衍過去,此刻被馮樂真挑明,他眼角一耷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殿下!殿下!下官真的好苦啊……”
馮樂真扯了一下唇角,想看他能說出個什麼來。
劉明德哭了半天都沒等到她接話,只能哽咽著開口:“起初真的只是一點小疫症,甚至算不上什麼疫症,畢竟誰家疫症只是起紅疹啊,可最近幾日不知怎麼了,突然變得嚴重起來,下官本想先回稟朝廷再做打算,可疫症不等人啊!為了防止禍及整個大乾,卑職只能先封閉城門,殿下!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啊……”
“他撒謊!”
偏僻客房裡,先前在官道上被救下的一男一女悲憤開口。
馮樂真淡定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著二人。剛才從劉明德那裡出來後,她便立刻來見這兩人了,還將劉明德說的話盡數告訴他們,果然看到二人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這疫症最開始的一個多月,的確只是不明顯的疹子,可是一個多月以後就陸陸續續有人嚴重了,等到最近兩個月,更是控制不住,才不是他說的只是最近幾天!”女子眼中噙淚道,“殿下,您莫要被他蠱惑了啊!”
她說著話就要上前,阿葉當即攔在前頭,女子見狀頓時不敢動了。
“你們且在這裡安心住著,沒有本宮的吩咐不得出門,若有人問起,就說你們是本宮的屬下,不小心接觸了城中病患才單獨居住。”馮樂真緩緩道。
兩人連忙答應。
馮樂真看一眼阿葉,阿葉立刻扶著她出去了。
“劉明德還是不說實話,殿下打算怎麼辦?”阿葉低聲問。
馮樂真:“現在不是計較他說不說實話的時候,先探清楚城中百姓的情況吧。”
“奴婢這就派人去。”阿葉忙道。
馮樂真:“不要打草驚蛇。”
“是!”阿葉扭頭就走。
馮樂真抬眸:“等等。”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阿葉忙問。
“讓出去調查的人保護好自己,都是身經百戰過的,知道該怎麼做,還有……”馮樂真斟酌片刻,到底還是說了,“順便找找沈隨風的蹤跡。”
“是。”阿葉答應了。
馮樂真就此在府衙內住了下來。
一連三天,劉明德每日清晨來報到,一直到深夜才離開,馮樂真任由他在自己跟前哭訴疫症如何不可控,暗地裡的調查半點都沒
停下來,只是任她怎麼查,都沒有太大的進展。
“底下人已經查了幾天了,城中尚在的百姓基本安穩度日,不像得病的樣子,有一些人家卻空無一人,也不知去了何處,且不論這些消失的人,單看城裡其他人,這疫症算是控制住了。”阿葉低聲道。
馮樂真眼眸微動:“我們要查的,就是這些消失之人。”
“不太容易,劉明德如今在城中各處都加派了官兵看守,我們的人寸步難行,”阿葉嘆了聲氣,轉而想起什麼,“還有就是……沒有找到沈隨風。”
“西江城總共就這麼大,他能去哪裡?”馮樂真不解。
“……不會是跟其他人一起消失了吧?”這個時候失蹤可不是什麼好事,阿葉小心地打量殿下眉眼。
馮樂真一片平靜:“再查吧。”
“是。”阿葉連忙答應。
又一日清晨,劉明德照例前來報到,馮樂真突然沒了耐心,在他開口之前打斷:“出去走走吧。”
“……什麼?”劉明德一愣。
“來了這麼多天,還沒出過門,不如出去透透氣?”馮樂真提議。
劉明德欣然同意。
馮樂真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時隔四日,又一次走在西江城的街頭,路上還是半點人煙都看不到。
人都看不到,自然是一無所獲。馮樂真面色平靜,眸色卻深得如墨一般。
“殿下,該回去。”劉明德一臉恭敬。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正欲轉身離開,突然聽到角落裡一陣爭執,她當即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看向劉明德。
劉明德表情不變,表示要讓侍衛過去瞧瞧,卻被馮樂真攔住了:“不如一起過去吧,難得這街上有點活人氣兒。”
劉明德干笑一聲答應了。
幾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劉明德向身邊侍衛使了個眼色,下一瞬卻被阿葉笑眯眯攔住。
“走啊劉大人,看熱鬧去。”她說。
劉明德牙都咬碎了,聞言也只是笑了笑。
一行人往前走了幾步,拐了幾道彎來到一處深巷——
巷子裡,幾個官兵拿著刀劍,正威脅對面的人:“把人交出來,我們便不與你一般見識了,否則後果自負!”
“在下自從十歲學醫,就沒有丟下過自己的病人,只怕今日恕難從命。”
聽到熟悉的聲音,馮樂真抬眸看去。
官兵們還不知有人來,對視一眼後剛要動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咳嗽。巷子裡眾人聽到咳嗽聲齊刷刷看過來,官兵看清是劉明德在咳後神色一變,連忙上前請安,劉明德趕緊後退幾步,頗為厭惡地讓他們站住。
“誰讓你們動刀動槍的?本官稍有指點不到的地方,你們就敢濫用職權,將來可怎麼得了!”
劉明德虛偽的呵斥聲中,沈隨風半蹲在地上,正扶著一個臉上起滿紅疹的老婦人。
他一身白衣染了髒汙,隱約瞧著像是血跡,髮帶也有些鬆垮,額前碎髮垂至眉心,生生有種落魄感。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看著馮樂真的方向。
馮樂真也靜靜與他對視,直到劉明德的狗叫停止,才緩緩勾起紅唇:“沈先生,幾日不見怎麼弄得這般狼狽?”
沈隨風喉結動了動,半晌無奈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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