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494章:佩圖拉博的自述

  軟弱,是致命的。

  你將獲得勝利。

  但是在你的內心中,在你永恆冰冷的邏輯心裡,你對於那個因維特人的想法卻是始終如一的,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即使他曾經令你如此的怒不可遏。

  世人都以為你是因為內心中的惡劣本性,以及那股源自於奧林匹亞上的偏執,才會在與軍團重聚的第一天,就以如此殘暴的手段處決了十分之一的戰士:所有人都因為這個命令而責怪你,包括你的某些愚蠢且貪婪的血親。

  你喜歡這個描述。

  於是,最終擺在這裡的紊亂裝置,便是你所能設計出來的最為重型的那個形態:僅僅是為了讓將它送到合適的觸發地點,就需要一場至少有原體壓陣,且有數萬名阿斯塔特戰士共同參與的龐大攻勢,才能攻入赫魯德人的最核心處,一次性地將它們全部解決。

  沒有光榮,沒有奇蹟,沒有史書上那些扭轉戰局的吶喊,只有沉默的推進,平靜的犧牲,因為這才是平凡者的命運:身為軍團的鋼鐵之主,你是真正的天才,所以你也很確定,你的第四軍團中並沒有別的天才,他們只是一群平凡者,是你的數據推理讓他們擁有了盡最大的可能,為人類、帝國和大遠征灑下熱血的幸運。

  多恩……

  這是另一場戰役,不比在戰場上的廝殺來得容易,你必須用極短的時間和稀少的資源,去破獲一個異形種族在數千萬年的時間裡所進化出來的精華,用幾百個小時的鑽研去殺死幾百萬年的智慧。

  你會感到驕傲,因為他們的沉默正是你苦心教導的結果。

  讓多恩承認,讓這個全銀河中與你最相像的人承認,讓這個帝皇為你塑造而出的仿造品,在智慧上折服於你,在功業上拜服於你,在真理上臣服於你。

  她做得很好:雖然以她的才華橫溢,本可以做得更好。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改變?

  這真的值得嗎?

  這真正能夠讓多恩認可你在這場戰爭中的付出,而不是給予那個傢伙更多的理由與藉口,來譴責你在戰爭之道上的生疏麼?

  殘暴、無情、揮霍無度:多麼現成的藉口啊。

  站在這片王國的土地上,你的聲音靜悄悄地迴盪著。

  你雖然對他發自肺腑的表現而感到滿意,但在嘴頭上,你依舊駁斥了他,吹毛求疵地給你的造物挑選出來了缺點。

  得到一句多恩的讚許,要比得到其他人的讚許困難一百萬倍,但它的珍貴程度和含金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多恩也許會有很多缺點,但唯獨愚蠢不在其中,多恩也許會有很多優點,但唯獨認真最為可貴。

  “……哼!”

  你不得不開始思考起了這個可能性,但你知道你想不明白,因為你的邏輯與大局觀念,在這方面毫無用處,你只能想到那些浮屍遍野的戰場,想到那些猩紅色的陣亡數據,想到那些你已經不屑再記住的面容:每年都有更多的人湧入鋼鐵勇士軍團的戰艦,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下幾年就會消失。

  那是本值得肯定的書籍,它給予你的靈感不亞於萬千星辰中的任何一抹閃爍,你想到因維特人在其中所寫的,該如何利用戰壕與其他因素來減少士兵的傷亡:唯獨在這方面,你在看到的時候是嗤之以鼻的,但儘管如此,你依舊無比認真地摘抄到了自己的筆記上。

  絕大多數的軍團都是如此,除了極少數的幾個:就比如說,序列最靠前的那兩個,也是在你的聲討下逃過一劫的那兩個。

  你必須向所有人證明:你是對的,你的十一抽殺是對的,你的冷酷無情是對的:它們都是出於邏輯和推理而得出的,讓你不得不去做的正確選擇。

  你咀嚼著這個名字,嚴肅的面容上泛起了一絲波動,這簡單的高哥特語卻比一長串泛著猩紅色彩的陣亡名單更能讓你的心思紊亂:你並沒有對此感到疑惑,因為在你的內心中,你其實很清楚自己對於多恩的看法。

  你閉上了眼睛,在猶豫時又感到了一絲絲好笑:你已經多久沒有想過類似的問題了?為什麼在毫不猶豫地踐行著自己的戰爭藝術這麼多年之後,你突然又開始思考起有關於傷亡的話題了?

  為什麼?

  ……

  你會做到這一切的,儘管這意味著你要付出很多東西,儘管這意味著你的軍團……

  也不適合大遠征。

  “正是如此:至於一件嶄新的武器到底是所謂的奇蹟武器,還是能夠引領勝利的標杆,就要看它能不能實現標準化,就要看它能不能儘可能地普及到基層中去。”

  當這臺裝置的研究進程進行到了一半的時候,你清楚地記得你面對過一次選擇:你可以將這個裝置更為輕量化,以此來減少觸發的要求,用不著讓那麼多的鮮血為之流淌;但你也可以讓這個裝置更為重型化,讓更多的犧牲才能將其送到最好的觸發場地,但隨之而來的爆炸相比輕量化的個體,將更有可能摧毀赫魯德人的力量。

  你會讚許馬格努斯那顆真誠的赤子之心,雖然這讓他在很多問題上顯得愚蠢,並將這種愚蠢蔓延到了他的軍團身上:在橫向比較了破曉者以及千子這兩個靈能軍團對亞空間力量的態度的,你很明確地知曉了,摩根的子嗣才是值得你借鑑與學習的對象,他們的謙遜姿態在什麼時候都不能算是錯的。

  難道,如此的鮮血與犧牲,就是你的本意嗎?

  難道,當神聖泰拉將你的軍團派到這些戰場時,他們所想表達的內在含義,不就是可以為了最終的勝利,而不惜一切代價麼?

  “……”

  “……”

  你很清楚,即使是最偉大的軍事征服也有土崩瓦解的一天,你所打下的那些勝利和你所建造的那些堡壘無一不是如此,但你也很清楚有些征服是永遠不會消融的:就像是羅馬的帝國雖然不在了,但羅馬的法律、宗教與文化卻深刻地影響到了今天,你也將做到與那個昔日的帝國相同的事情。

  但你也清楚,當戰爭結束的時候,人們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把戰錘丟到一旁,再次用那些單薄的鐵片來誇耀戰爭的神話,稱呼那些毫無用處的刀劍,為百兵的【天神】或者是【君王】。

  “這終究還是一臺實驗性質的造物,它缺少足夠的數據,缺少足夠的鮮血與戰果,而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讓帝國之拳在前線流血吧,我們將在實驗中獲得勝利的真正竅門。”

  “那麼,召集軍隊。”

  你將讓多恩,以及銀河中的每個人都意識到:

  誰,才是最優秀的?

  你,才是最優秀的。

  對於其他的軍團,也是各有各的問題:死亡守衛遲緩僵硬,沒有更多的應變性;太空野狼魯莽且原始,他們本身就不值得期待;帝皇之子浮誇成性,他們會把簡單的事情弄得無比複雜,以此來彰顯他們對於【完美】的追求;白色傷疤飄渺不定,使其無法成為值得信賴的中堅力量;午夜領主劍走偏鋒,虐殺與恐懼從來都不是戰場上的主導者;至於威名赫赫的鋼鐵之手?你沒興趣去評價一個甚至連表面上的團結都做不到的軍團,打垮他們只需要一次偉大的斬首作戰。

  弗裡克斯的話語稍稍地緩解了你心頭上的怒火,你轉過身來,面對著他,弗裡克斯因為你可怕的面容而又退了一步,但他依舊流暢地彙報著他所知道的情報,而且隱約間似乎鬆了口氣,似乎很慶幸自己優先提到了摩根的名字。

  “我並不擔心多恩那裡會出現什麼大的問題,畢竟,我的那兩位血親都是值得信任的存在:你先去告訴他們,弗裡克斯,鋼鐵勇士會在至多一個月後抵達戰場,然後,你再去尋找些合適的目標,可以當做實驗場地的赫魯德堡壘。”

  無論是你,還是你的軍團,都深陷其中。

  “……”

  在大遠征之後,屬於你的征服才會真正的開始。

  然後……

  合上雙眼,鋼鐵之主允許自己短暫地停留在這美妙的幻想中,你喃喃自語,就像是任何一個內心中懷有浪漫主義情懷的原體,幻想著自己渴望的事情,以此來緩解無盡的工作給予你的莫大壓力。

  片刻的糾結從原體的心頭緩緩地滑了過去,有那麼一瞬間,你那從未有過停頓的邏輯之心出現了些許的思考:這值得嗎?為了多恩的承認與認可,讓更多的子嗣在戰場上流下鮮血?

  但很可惜,她的底牌實在是太少了,玩不起戰爭的偉大遊戲,阿瓦隆之主的子嗣多艱早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所以即使遠東邊疆在很多時候會隱隱約約地露出遠比他們宣稱所有的更強大的武力,可依舊很少有人會因此而對摩根的國度大發鞭撻:作為一個由原體和軍團來作為中堅的聯合體,破曉者戰士本身的稀少就註定了遠東邊疆無法成為泰拉的心腹之患。

  先前的失敗已經讓你對你的軍團能否憑藉自身的勇氣擊敗赫魯德人失去了信心,與此同時,你也想明白了一點,多恩和摩根雖然各有問題,但他們口中的一句話語卻是正確的:再不做出改變,這場遠征將永無終止。

  你詢問到,便讓你的三叉戟稍微思索了一會兒。

  “是關於那臺裝置嗎?”

  你的確會欣賞安格隆的冷靜與沉穩,他用最近乎邏輯性的思維管理自己的軍團,並只會對暴虐的帝國之敵降下屠殺,而對那些值得饒恕的,則是冷漠的寬容:但你依舊不覺得吞世者是一支能夠在戰場上揚名的軍團,他們對於戰爭的邏輯和藝術實在是缺少天賦,在這一點上配不上他們的基因之父。

  你不知道原因,但你的確就是這樣做的,就像當你看到摩根動用的一切手段來減少了她麾下戰士的犧牲數量時,儘管你無法與她感同身受,但你也從未因此而嘲笑過你的阿瓦隆血親:無論是在明面上還是在你的內心裡。

  在那一天裡,你命令著自己的戰士,去殺死其他的戰士:這一切的一切,就像你曾在奧林匹亞上聽到的那些古來戲劇一樣。

  他們看不到你。

  你從不在乎。

  你記住他們了嗎?

  你本應該記住他們嗎?

  你在內心中反問著自己,但出於某種不安,沒有回答。

  “以佩圖拉博……”

  這個想法幾乎在一瞬間就讓你的心情轉陰為晴,雖然這種快樂和之前的怒火一樣廉價,不過是揮之即來的浮雲罷了:你很快就讓自己重新鎮定了下來,再次看想了你最信任的三叉戟之首,弗裡克斯揹著手站在門口的位置,他的態度並非是恭維,而是你欣賞的,最為真誠的發自肺腑。

  你又一次長長的嘆息,目光從那具屍骸和裝置上移開,看向了不遠處的大門,重新變得堅毅:在短暫的思考後,你在最終的戰爭開始之前,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確認了自己內心裡的堅持。

  “的確如此,大人。”

  ……

  “但還不夠好。”

  他們只會嘲笑,愚蠢的嘲笑。

  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想回答,還是根本沒有膽量回答這個問題,但這個事實還是讓你陷入了某種煩躁之中:沒來由的怒火開始逐漸吞噬掉了你內心中的邏輯思考能力,僅剩些許理智在限制你的行動,讓你不要破壞掉那些珍貴的儀器。

  至於摩根,她倒是很適合成為輔佐者與調度者,也能夠單槍匹馬地扛起一整場戰爭,破曉者也是相當不錯的一個軍團:你甚至在腦海中設想過,如果你是這支第二軍團的基因之父的話,你又會和他們摩擦出怎樣的火花?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你率領的這支狂潮在戰場上贏得了一切,戰勝了身處於你的職責範圍內的每一個人,你們盡到了自己作為軍團的責任,通過無窮無盡的犧牲與奮鬥:現在,你們所欠缺的,便只是當那些蠢貨真正看到你們的榮譽時,會心甘情願,拱手奉上的榮譽勳章了。

  “我得承認,大人,你的這些造物是巧奪天工的。”

  ……

  “……什麼事?”

  在他們走向戰場之前,你要他們明白了這一點,通過那場誰都不想要的殘酷課程,通過那場沉默的十一抽殺,你的軍團最終邁出了走向群星的第一步。

  殘暴鑄就了你的名聲,殘暴也扭轉了鋼鐵勇士的軟弱,但你們依舊是人類帝國境內一支並不受到重視與尊重的力量,而且因為那場內部的血腥屠殺變得臭名昭著:你知道必須立刻獲得最偉大的勝利。贏得最艱苦的戰役,向帝國證明你和你的子嗣是可以在痛苦中浴火而生的,而不是如同那些戲劇裡的悲劇英雄一樣,迎來沉淪中的結局。

  如同戰士要分出勝負,傑出的建築師要爭奪同時代中第一名的行列,而理應佇立在這個世界上最巔峰的你,又該用怎樣的手段,來確定自己無與倫比的地位?

  因為你相信,只有那些雖然外貌樸素、但卻力大勢沉的戰錘才能砸開敵人最厚重的盔甲,而不是那些只配掛在腰間,又或者擺放在武器架上的華美刀劍們。

  就如同之前所說的那樣:求勝欲與征服欲,渴望著銀河中最具有含金量的拜服,就是你對於多恩最原初的情感,也是一個天才在面對另一個天才時,所會迸發出來的最強烈的想法,所有複雜的情感都只是這一原始慾望的附加品。

  這是一個悲劇,就像是伊阿宋或者俄狄普斯王。

  他是個天才,甚至稱得上是你最優秀的兄弟……

  蠢貨們總是看不到,誰才是在陰影中默默付出的那個。

  “不。”

  “說說你的看法,弗裡克斯?”

  它必須被拔除:無論你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對於他的情感是複雜的。

  沉默者總是比浮躁者更能討得他人的歡心:巴巴魯斯之主曾經當著荷魯斯的面坦言過,如果情況允許的話,他不介意捏著鼻子與阿瓦隆的女皇進行合作,因為摩根最起碼是【能夠做成一些事情的】,但他寧死也不願意與馬格努斯的狂妄無度和一事無成為伍,

  除此之外,還有伏爾甘和他的火蜥蜴軍團,你不討厭他們,但你也不瞭解他們,你那最強壯的兄弟和他的子嗣都表示著一種頗具有善意性的邊緣,他們顯然不是戰場上最好的軍團,而他們的精力也明顯沒有用於大遠征的榮光上。

  但你不在乎。

  這就是你的定位。

  “所以,您的意思是……”

  “……大人?”

  出自本能的,你並不想要摩根與你的任何一個兄弟進行對比,她不適合這種爭名奪利的場合,她的恬淡更適合那些私下裡的,在大理石雕像、古典劇場以及紅酒杯之間的平靜交流,那是隻屬於你和她的記憶與時光。

  看不到你流下的鮮血。

  “……”

  他們什麼都不懂,他們只會看到流血的表面,卻不會看到流淌的鮮血在逐漸乾涸後,會變得有多麼的堅硬:而這種堅硬,就是鋼鐵勇士最需要的東西,正是因為缺少了這種東西,他們才會在大遠征的前期淪為一個平庸的軍團,直到那場臭名昭著的因卡迪尼翁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