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之潮 作品

第245章 午夜幽魂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與奇幻,甚至讓午夜幽魂有了一種直白的不安,直到他看到當鮮血濺到了那些貴族們的臉上的時候,他所聞到的,相同的恐懼。

  在那一刻,他笑了。

  他明白了,眼前的這些貴族其實與小巷裡的那些有罪者,沒什麼不同,他們是一類人,自然可以遵守相同的規矩。

  於是,他走到了他們面前,他來到了那些對於咬牙切齒的可悲靈魂之中,他緩緩地坐上了那曾經屬於首相的寶座,清點著視野之中的每一種可能性。

  有那麼一刻,他期待著指向他的林立槍管中能夠出現一種不一樣的勇氣,但是他最終也沒能等到讓他大開殺戒的理由,被他牽來的恐懼攜帶著貧民窟中的惡臭,堂而皇之地踏上了貴族的地毯,碾碎了他們的膝蓋與尊嚴。

  他看著他們,看著這些無聲屈服的人物,暢快的笑了起來,在那之後,他發表了一段講話,給出了一個答案,闡述了一個事實。

  然後,他成為了他們的王。

  唯一的王。

  他最終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因為他很清楚,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看到了一支艦隊正在向著諾斯特拉莫挺進。

  他們來了。

  為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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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幽魂在一個死寂的凌晨回到了自己的宮殿之中。

  這是一座高塔,也是整個昆圖斯巢都最尖端的頂點,諾斯特拉莫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君王正是在這裡宣告了他的統治,並隨意地把最後一批抗議者掛在了那些被工業廢氣燻得漆黑的粗糙塔尖上,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圍繞著高塔,持續了整整十三個日夜。

  而那一切,都是發生在幾個月前的事情,諾斯特拉莫人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熟悉了君主制的迴歸,午夜幽魂在其他巢都的開疆拓土讓他們棄絕了抵抗的心思,那些能夠忍受恐懼與血腥味的青年才俊相繼站了出來,走進了科茲的宮殿,成為了他實施統治的另一雙利爪。

  而當午夜幽魂的腳步讓最後一個巢都屈服的時候,曾經糾纏這個世界無數世代的犯罪行為也在連續幾個月的凌遲影片與處決直播中偃旗息鼓,每一戶人家都被迫整夜地聆聽著通訊網中犯罪者的尖叫,直到他們明白正義的重要性。

  於是,當午夜幽魂回到了自己的首都,自己的王庭的時候,他滿意地看到了永夜之國在他的引導下如何走上了正途,如何籠罩在絕對是寧靜與無聲的茁壯之中。

  站在尖塔上,撫摸著那些業已風乾的人皮,科茲能夠清楚地看到那輪瀕死的太陽在竭力投放下一個虛弱的光環,在照耀中,一隊隊灰白麵色的工人面無表情地從自己的巢穴中湧出,他們與行屍走肉唯一的區別就是那低沉到難以置信的呼吸聲音,而在這股寧靜潮流的最盡頭,就是地平線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加工廠和精煉廠,鍛造的火爐在裡面晝夜不息,噴吐出的巨量汙染註定了每一名居民都將被致命的化學物質所折磨終生。

  這就是科茲所締造出來的偉大盛世,他為之驕傲的一切:與周邊世界的交易訂單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增長,貴族的財富被不計成本的投入到製造業與採礦業之中,來滿足能夠容納諾斯特拉莫所有人的工作崗位,穩定與寧靜成為了唯一的指標,午夜幽魂並不在乎在他的統治中,貴族的財庫是否枯竭,貧民的呼吸是否艱難,糧倉的食物是否充盈,他滿足於在自己的恐怖統治下,已經無人會死於可怕的他人傷害,也無人敢於將罪惡的念頭再度挑明出來,而這就是他無可反駁的偉大功績。

  他佇立在高塔上,確保著這一功績的存續,至於那些具體的統治與管理,則是被他隨意地拋給了從凡人中選擇的城市總督們,只因為他在這些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種稀薄的可能性。

  在最開始,午夜幽魂也曾竭盡全力地渴望管理他的王國,而他的拼命學習也的確取得了成果:夜之王以最快的速度知曉了,管理任何事物,都會是他永恆的災難,他的利爪能夠撕碎一切罪惡,卻永遠也抓不住一本最簡單的書。

  由此,總督們走上了舞臺,而最起碼現在,他們很服從,來自午夜幽魂的恐懼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內心之中,儘管已經是各自城市的主宰,但只需要來自於科茲最為簡單的一道命令,所有的總督便迅速集結到了腥臭的尖塔上。

  巴爾修斯領主是第一個抵達的總督,因為他正是昆圖斯巢都的管理者,幾個月前,他和科茲的問答是夜之王登基的前奏。

  午夜幽魂沒有回頭,因為他早已聽到了巴爾修斯那顆蘊含著美好夢想的心臟在他的身後跳動,他知道這名凡人擁有著勇氣與信念,因此,在他離開之後,巴爾修斯會是他在諾斯特拉莫的代言人。

  “他們要來了。”

  “我的父親,我的兄弟,還有屬於他們的戰士。”

  “他們為我而來。”

  午夜幽魂的通告更像是一種近乎於痴迷的喃喃自語,在他手下的國是會議因為這些信息量巨大的片段而面面相覷的時候,夜之王只是抬起了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有大膽的總督發出了疑問,但是夜之王沒有說話,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看見了另一種可能性,走入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

  那些從他擁有意識開始,就時不時現身在他夢中的幻象,正愈發猖狂,在最開始,它們不過是輕微的刺痛,是偶爾的幻覺,但自從他成為了諾斯特拉莫真正的統治者以後,這種不受控制的視角就如同病毒一般開始氾濫成災,很快,科茲就發現了,哪怕在他絕對清醒的時候,他也會開始做夢。

  他似乎正在轉變為某種新的東西,伴隨著那支早已被他所預料到的大艦隊,那股冰冷無情的光芒正向著他愈發接近,午夜幽魂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轉化,他似乎正在變得更成熟,更完善,能夠被更好的加以利用。

  在最開始,他只是聽到了他的總督們在若干年後的遺言,看到了他們在未來的面容,慢慢地,夢境開始入侵他的休息時間,他必須集中起精力,才能分清哪些是眼前的真相,哪些是未來的灰暗。

  到最後,連汙染他的認知都不足以滿足這些惡毒的幻象了,它們撕破了臉皮,開始把最可怕的夢境袒露在他的眼前,它們讓他看到了最絕望的掙扎,最扭曲的背叛,最漫長的戰火,還有那註定將要燃燒殆盡的整個銀河。

  來自另一個時間和地點的感知開始隨時隨地地襲擊他,那閃爍著藍寶石光輝的微塵開始膨脹到足以吞噬現實生活的場景,足以擊垮他的精神,擾亂他的腳步,讓他無往不利的裁決與審判化作雜亂無章的可悲樂譜。

  罕見的,科茲皺起了眉頭,他憎惡著這樣的能力,卻又對它毫無辦法,他甚至無法選擇自己所能看到的內容,也無法從那些雜亂無章的畫作中尋找到有關於現實的真正結局,他總是被欺騙,被誤導,被存在著輕微差別的畫作困在名為躊躇的無形牢籠之中。

  當他凝視天空中那輪虛弱太陽的時候,他會看到諾斯特拉莫的燃燒,會看到自己的努力最終被這座註定罪惡的城市所吞噬,憤怒的懲戒拖拽著漫長的火光而來,暴戾地殺死了一切罪惡的源頭。

  而當他選擇退回到陰影中的時候,他卻又看到了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局面,他看到了一個更好的諾斯特拉莫,一個寧靜且有序的工業國度,明亮的日光撒在居民那健康的面容上,耳邊則是傳來了學校中的陣陣朗誦之聲,這個未來顯然更為美好,但它只是一閃而過,而不像前者佔據著夢境的中心。

  這兩個夢境是同樣的真實,就彷彿他已經可以親身在截然相反的國度中行走,呼吸到毀滅或者希望的空氣,他無法區分它們彼此之間的真假,更無法區分其他的:在另一些更稀少的碎片中,諾斯特拉莫可以是自甘墮落的血國,是死寂孤獨的廢土,又或者是一群蠻族肆意遊蕩開戰的不法之地。

  似乎一切都有可能,似乎一切都很真實,似乎一切都是現有條件下順理成章的發展,等待著他去找到那個真正的未來:不僅僅是諾斯特拉莫,發生在他腦海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未來的幻象如同高塔般在他的腦海中屹立,卻往往裹挾著多個以假亂真的影子。

  但除此之外,另一些事情則是更為準確與單一的,也許它們的可能性尚未被發現,又也許是它們的命運早已註定:就比如說那支龐大的艦隊,它們已經出現在了諾斯特拉莫的邊際上,這是無論如何都會實現的註定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