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放榜





“太安癸酉科殿試,第一甲第三名江博物!”




唱名聲接連響起。




榜眼申遇時與探花江博物依次上前謝恩。




這是獨屬於三鼎甲的榮耀。




二甲進士與三甲進士雖然也有唱名,卻無需出列,享受不到這萬眾矚目的風光。




此外,唯有三鼎甲獲得了天子召見的機會。




三人中以謝拾年紀最輕,方




()才十八;申遇時年紀最長,已有二十九;而江博物介於二者之間,年方二十三,皆是風華正茂。一眼望去,便令天子大生賞心悅目之感。




江博物生得俊秀,兼有江南水鄉養出的溫雅之氣,“君子如玉”之形容恰到好處;




申遇時相貌稍遜一籌,氣質卻清正雅緻,一身濃郁的書卷氣襯得他頗有儒士風範;




而謝拾生得最好,如清風似朗月,令人一見之下心曠神怡,幾乎以為他才是探花。




天子的目光明顯在謝拾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L,謝拾竟從他的打量中察覺到淡淡的親切,好似長輩好奇審視初次見面的晚輩。




謝拾悄悄抬眼看去。




只見御座之上的天子一身縞衣,不再年輕的臉上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周身氣度雖威嚴卻不冷酷。然而謝拾絲毫不敢疏忽。




潛意識中,他幻視一隻正在打盹的猛虎,縱然一時沒有危險卻令人如芒在背。




十餘年寒窗苦讀,從一介農家子走到金鑾殿上,謝拾終於得以面見這位九五之尊。於任何人而言,這都是一場漫長的跋涉。




網羅到英才的天子心情極好,下個月便是五十大壽的他宛如一位慈祥的鄰家老伯,將三名年輕人喚起身,與他們敘起話來。




敘問內容頗為接地氣,無非便是問三人的籍貫,家裡的情況,又談起三人家鄉的風物,言語間一副對三人大有寄望的模樣。




天子如此“推心置腹”,尚未經歷過官場的年輕人哪裡頂得住?一時皆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恨不能為天子鞠躬盡瘁。




當然,謝拾主要是“隨大流”。




皇帝在別人眼中或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於他而言,只是象徵著最高權力的“符號”。畢竟仙境他都不知去過多少回。




謝拾並不會因為被皇帝另眼相看就激動莫名,恨不能肝腦塗地。甚至於宮中這些繁瑣的禮儀,跪來跪去的,他並不喜歡。




只不過,天子的年齡足可做他祖父。謝拾將之視作長者,身為小輩拜一拜又有何妨?同樣的道理,與長者敘話,受長者誇讚,他身為小輩,言語恭敬也是應該的。




正因如此,他行禮謝恩皆是坦蕩真切,不曾讓天子意識到絲毫“不敬”,反而感覺這位年輕人言行舉止都透著莫名的討喜。




細細想來,他身上沒有一般人面聖的拘謹,反而透著小輩對長輩的濡慕尊敬——不得不說,兩人也算是另類的雙向奔赴。




天子訝異之餘,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謝知歸就該是這般人”的奇妙感覺。




於是天子笑著招呼謝拾上前,道:“謝卿大名,朕早有耳聞。不想昔年一紙文章諫提學的十歲生員,而今竟是大魁天下。”




天子主動提起當年之事,讚道:“赤子之心,天然之質,此真讀書人——當年朕是如此說的,現下看來果然沒有說錯。”




不得不說,八年之前的一句評價,天子竟然還能一字不錯地重複出來,無論是本身記憶力超群,還是提前做過功課,都足以說明對




謝拾的看重(),足以令人大受感動。




謝拾拜謝道:臣昔日年幼識淺?[((),冒昧獻言,幸得陛下賞識,江提學不棄。今日蒙陛下點為狀元,定盡心竭力報君報國。”




謝拾笨拙地拍了一句龍屁。




他不太會說恭維話,多年來掌握到與人交流的首要技巧便是言語真摯,情真意切。想來這一技巧在天子面前應當也管用吧?




好在年輕人的青澀在天子眼中反而是赤子之心,說話過於圓滑反而惹人生厭。




前提是天子心中早有偏向。否則,青澀就是“沒眼力勁”,圓滑則是“少年老成”。




而謝拾前有諫書,後有對晉陽公主母女的救命之恩。若只如此也就罷了,一個小人物,天子不會一直記得。然而這些年裡,謝拾文名斐然,入京趕考以來譽滿京城,殿試上的一篇策論更是令天子驚喜不已。




策論言之有物甚至都不是最打動天子的原因,令天子大受觸動的是其中拳拳心意:




分明可以無波無瀾拿到狀元之位,偏要策論中“大放厥詞”,難道謝拾不知其中風險?唯有“忠君愛民”四字可解而已。




可見其赤子之心不改,一如當年!




故而今日天子才會出言盛讚。




有如此印象在前,無怪乎謝拾感覺天子看他的目光十分親切。




事實確實如此。謝拾的年齡對天子而言與孫輩一般,忠君愛國又有才華的年輕人,試問誰豈能不欣賞?




一旁的江博物與申遇時看著天子與謝拾互動,又是訝異,又是欽佩,又是羨慕。




雖說天子同樣待他們不差,但哪裡比得上對謝拾這份明晃晃的偏愛與看重?




驚訝豔羨者,何止他二人?




入得殿中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員。見了謝拾這份“殊遇”,縱然他們也忍不住心中泛酸。遙想當初他們中進士時可沒有這等待遇。




莫非這就是“六元及第”的優待?




如此一想,眾人心理頓時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