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座師





這回是他第一次主持會試。




依照大齊制度,也是最後一次。




天方亮時便開始接見門生,偏偏沒出幾個讓他中意的,李岱漸漸起了一陣乏意。




又打發走一批貢士,終於聽得下人通報,新科會元到了,李岱一下子精神起來。




“請他們進來。()”




幾名年輕士子依次而入。




當先一人看上去年紀最小,氣度卻最是從容,只一個照面,便教李岱明瞭何為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_[(()”。




()謝拾自然不知李岱如何想,他走進廳內便俯身下拜,又捧過一旁侍從端上來的茶,恭敬遞上:“學生謝拾,見過恩師。”




緊隨其後的江博物等人亦是如此。




當下眾人一個個對李岱執弟子禮。




如此這座師與門生的名分算是定了。




相較於前幾批貢士,這一批算是質量不俗,會元與亞元都在這裡,嚴元浩幾人名次亦不低。




李岱對他們的名字都有或深或淺的印象,只回憶一番,便輕輕鬆鬆想起他們三場考試中所做最出色的文章,當即評點一番。




其中謝拾尤為特殊,他驚訝地發現,這位座師竟是記得他的每一篇文章,一篇不落地與他講評了一遍,這般用心,著實令謝拾受寵若驚,他心底實打實生出幾分感動。




而李閣老作為昔日的探花,又有數十年精進,學問之深尤在許多名士大儒之上。寥寥幾句點撥,就令謝拾如撥雲見日一般。




不知不覺,謝拾潛藏在心底的那絲對座師的彆扭已是一掃而空,他看向李岱的目光惟餘發自肺腑的憧憬與崇散。




那是後學末進對先行者的憧憬,是對其學問的崇敬。




有一說一,李岱就吃這一套。




今日先後來過的幾波貢士加起來也有數十人,幾乎每個人都曾用這樣的目光仰望他。




可李岱知道,他們仰望的其實是他的官帽,他們憧憬的是閣老的地位與權勢。




謝拾卻並非如此。




李岱的談興反而被勾了出來。




恰好二人所治本經皆為易經,他索性考教起謝拾來,越考教越是滿意,言語間儼然已不將之當作塑料門生,而是親傳弟子。




一時間,廳內俱聞李岱歡暢的笑聲:“老夫治《易》四十載,終得傳人矣!”




這頭新鮮出爐的師生相談甚歡。




另一頭的一眾士子則議論紛紛。




因著與謝拾相談太久,一批又一批後來的貢士只能暫時等在外面,越來越多的士子坐滿偏廳,手邊的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




眾人漸漸焦灼起來,紛紛交頭接耳:“府上出了什麼事,閣老莫不是被耽誤了?”




“能有什麼事,我們來時就見會元一行被請了進去,如今已有半個時辰了罷?”




歷來門生拜見座師就是走個過場,謝拾幾人卻這麼久不見出來,實在令人好奇。




眾人紛紛猜測起其中緣由。




卻在此時,焦灼的眾人看見謝拾一行人從裡走出,被府中下人領著匆匆向大門而去,又有下人前來點名,領一批新貢士入內拜見座師。便有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問。




本就不是什麼不能外傳的機密,這下人捏著塞到手中的荷包,爽快道:“好說好說!不過是會元郎才具非凡,大人喜得門生,多敘幾句話罷了。”




“?”




眾人面面相覷,大惑不解。




不理解不打緊,舔就是了。




當下便有人感嘆出聲:“都說李閣老平易近人,果然不假!”本以為大家只是來座師面前露個臉,這也未免太用心了罷!試問哪位閣老會在貢士身上如此耗費時間?




“是極是極!”




眾人紛紛大為感動地點頭。




不久後,眾人只想收回此言。




——誰能想到,所有人一進一出的時間加起來,竟然還抵不過謝拾“敘話”的時間?




大門外相聚的眾人再次面面相覷。




李閣老平易近人的確不假……




然而——




……喜得門生?多敘幾句話?




……一敘就是半個時辰不止?




在外面等了半天,進去後只待上一炷香就出來,頂多只得到幾句勉勵的他們,難道是一群“假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