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釐 作品

第 76 章

她想起了他那句“金屋藏之”的話。

以金屋藏之, 就不會被外面的人觸碰與搶走。

見她注意力完全轉移,開始對那個要求裡的坑回過味來,容隱的神色依舊淡然, 給她夾了一塊她剛才在看著的排骨,“快涼了。”

這道菜不像只需要蒸和煮的那麼簡單, 看起來味道最香, 也最難做。

他又爭又搶,但是不以為意。

舒清晚此刻的心思都落不到排骨身上了。她在思考她的安全問題。

他們兩個,大差不差。

他以身入局, 她以己為餌。

但她有點擔心自己玩脫了。

還沒進來的時候尚且有反悔和離開的餘地, 但是現在,彷彿進入金絲編織的籠中,一切規則由他掌控。

這裡所有的信號都被屏蔽, 她好像沒有那麼容易反悔。

就連糖醋小排骨吃起來都沒有味道了。

容隱只是看著,她無心好好吃飯, 他就給她夾菜,慢條斯理地投餵著。她只需要機械性地吃進去即可。

舒清晚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吃飽了。她放下筷子,跟他講道理:“我們不可能永遠在這裡。”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她也有。

一天兩天的遊戲可以, 但不可能是一年兩年。

容隱散漫道:“放你回去跟他在一起嗎?”

之前的事實擺在眼前, 現在他很難再被說服。

雖然他聲線平靜, 但她好像聽出了一點瘋感。

舒清晚眉心輕蹙著,她認真在看他, 彷彿看出了他刻進血管的偏執。

會叫人看得微驚。

從前不曾顯露過的, 深藏著的偏執欲。可能是因為強求多時, 卻實在求而不得, 才會刺激而出。

容隱享用起了飯菜,她猶豫著,也就暫且沒有多說。

反正現在才兩日,她還坐得住。

同樣是沒有信號,但他明顯悠然自得許多,有很多事情能做,舒清晚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網癮太重?

有時候適當地退網也挺好的。

這棟別墅裡東西很多,並不像是平時被空置的房產。也因為它太大,各種房間都齊備,舒清晚還沒能逛完這裡的每一個地方。

就像一個巨大的藏寶屋,等她慢慢探尋。

晚上,她在書房裡找了本想看的書,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看。鞦韆搖搖晃晃,她的腳尖時不時地輕點地面。

——包括上次讓她挑選傢俱,越想越覺得應該會是他的蓄謀已久。

夜深時,周圍又安靜,她不小心看到睡著。

容隱從別墅中邁步而出。就著月光,靜看了她幾秒,才拿走蓋在她小腹上的書,一手托起她後頸,一手伸進她的腿彎,很輕易地將人抱起回了屋。

舒清晚困得暈暈乎乎,只知道習慣性地抱住人。

容家在準備與談家商議婚事時,他便想過,不太能接受談微進入他的生活日常的場景。

而那個場景之中,舒清晚處於其中,彷彿再自然不過。

就比如眼下。

來到這裡,只有他們二人,是全他某些太難成真的夙願。

夜色之下,男人微闔了下深邃的眼眸。

他確實覺得長久地居住下去也不錯。

不會有別人來打擾他們。

翌日清晨,舒清晚想去更衣的時候,他已經為她準備好了衣物。

是一件淺紅色的旗袍,旗袍上面繡著很有質感的銀色暗紋。

但不止如此。

關鍵在於,旗袍胸前的盤扣處,垂下了兩條正紅色的流蘇。

正紅色。

總覺得過於喜慶?

舒清晚已經察覺出了異常,猶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只著了一件白襯衫,領口微敞著,閒散隨意。

看起來彷彿沒有問題。

但,在某種場合中,和正紅色旗袍相襯的,正是白襯衣。

她輕輕抿住唇,指尖取過旗袍,自己去換。

容隱剛拿出旗袍,他不緊不慢地去放置東西的地方,將一個首飾托盤取出。

——上面放有一整套紅寶石首飾。

全都採用了紅寶石的設計,鑲嵌在金線之中,華麗炫目,光彩熠熠。

他是為誰準備的,也一眼分明。

換完衣服出來,舒清晚看到這些,忍不住掀唇挑明:“弄一個婚禮現場,我們都能直接過去結婚了吧?”

——某人其中蘊藏的深意,她直接挑破。

端看這些東西,她哪裡會看不出來它們色彩上的濃烈與喜慶?

說是婚禮上用的都不奇怪。

要說剋制的話,那是不是要說幸好他沒有直接全用正紅色?

他的意思坦蕩得都不帶遮掩。

容隱眉梢輕挑,不置可否。

她已經換上了那件旗袍,容色在紅色系的映照下葳蕤明豔。

看照片與親眼見到人是不一樣的。

他淡淡斂眸,掩不住眸中深色。

“你所有的衣服都帶走了,”容隱啟唇道,“除了杳杳送你的那件。”

虞杳杳那邊的“窩點”早就淪陷,舒清晚並不意外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走過來,整理了下盤扣上的流蘇。正紅色印在他的眼底,他眸光深邃。

容隱低頭吻住她。

舒清晚往後退了一步,但是退不掉。

“她送你的那天我就看見了。”

他啞聲道。

舒清晚微愣,她並不知道。還以為藏得很好,實則不然。

容隱很輕地吻過她的唇、鼻尖,“我也想要,你為我而穿。可你不願。”

在這棟別墅裡,像在滿足他的很多念想。

他能夠盡情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比如是模擬,比如是獨佔。

舒清晚的心尖一動。

他的話聽起來都有些受傷。

她的嘴角動了動,沒有說什麼。她今天這件,就跟當年穿上了虞杳杳送的那件一樣,而他這回親眼見到她穿上的樣子。

所有的紅色都在襯著她的容光。

如果隆重地用鳳冠霞帔妝造一場,想象不出來又會是怎樣的傾城之姿。

他的指尖摩挲著她旗袍上的盤扣,壓下心中深念。

換完衣服,他幫她弄下頭髮,戴上托盤上很華麗的那支步搖。

金流蘇長過肩膀,華麗繁複的重工設計。

他花起錢來一點不帶手軟。

看到這些明顯很喜慶的服飾,其實舒清晚心裡還是有些打鼓。

——怕他發瘋,真給她弄一場婚禮出來。

她坐在梳妝檯前,也不知道他做頭髮的手藝怎麼樣。

不過他確實不會太複雜,這套首飾做出來後,他只練習過一點簡單的。

那支步搖被穩穩定在她的髮間。

看著鏡子中的人,給舒清晚一種錯覺。

他們像是新婚夫婦。

她剛要站起來,被他按住,“別動。”

容隱將鑲嵌了最大一顆紅寶石的項鍊戴在她的頸間,又調整了下位置。

她心跳得越來越劇烈。彷彿前方是深淵在等待自己。

打扮好了她,容隱將一條暗紅色領帶塞進她的手裡,“幫我係上?”

在家裡,戴什麼領帶?

加上這條領帶的顏色,弄個婚禮拱門過來,他們直接就能站在門口迎賓。

心頭危險感在翻湧。

這些東西明顯是早就準備好在這裡。

舒清晚終於開始深想。她看向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這裡的?”

他嗓音淡淡落下,並未明說:“你猜。”

大概是每對她生出一分佔有欲,就會將那分心思用在建造這裡之中。

眼看著它起地基、起高樓……看著它被一點點裝扮成今天的樣子。

此刻,那份佔有慾就在洶湧。他按下眸中深色,闔上眼,摁住她的後頸,與她接吻。

他扣著她的手,那條色彩同樣不一般的領帶就交纏在他們手中。

舒清晚下意識去抓住他的手臂。肌肉堅實得手感也硬。

心頭危險感陣陣叫囂。

——這裡果然不是什麼臨時準備的地方。

她心裡一涼,她真的是與虎謀皮。

他偏執得有些病態,舒清晚其實很聰明,冷靜下來思考分析後,她會等待避開情緒高點、不去激化。

而且,他們一聊到敏感的話題,就很容易吵起來。

舒清晚想了想,索性避其鋒芒。

她一冷靜,他們之間的氛圍一下子就和諧了很多。

午飯後,還能一起看個電影。

舒清晚自己坐在一邊,容隱收拾了練完的字,剛洗了手過來,一邊擦拭著指間的水漬一邊在她旁邊坐下。將人抱到自己懷裡,收攏了為數不多的距離。

他那條領帶還是沒系。

領口敞著,微微露出勁實的胸膛。

舒清晚下意識的偏頭看了一眼。目光不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胸上。

之前她身上這套首飾的設計圖,無意中被容眠看到過。

想起她,容隱沉吟幾秒,忽然也想和她聊幾句家裡。

“我父親和母親,當年是商業聯姻。北城容家和港城宋家,牽連成線。”

兩大家族聯姻,當年浩浩蕩蕩。他們在兩座城市的資源互通,引起的影響不容小覷。

在商業上、對於家族而言,這場聯姻都是成功的。

他開口得突兀,舒清晚終於將目光從他胸膛上移開。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起家裡。

雖然談過幾年戀愛,但她沒有接觸過他的家庭。他也沒有帶她去過家裡。

“我年幼時,他們感情不深,聯姻也完全是為了家族與公事。不止他們,在與我關係較近的幾個家族中,皆是如此,婚姻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一場交易,雙方利益互換、資源共享。所以最初時我也以為,婚姻於我而言並不要緊。”

他從懂事至年少,對“夫妻”與“婚姻”的理解,都是形成在這個基礎之上。

在整個家族氛圍的影響下,他以為,未來他的婚姻也會是如此。

舒清晚聽出他的話題有點敏感,別開了視線,落在電視上,“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她又不想知道。

容隱眉目沉斂,沒有受阻止,手橫在她的腰間,繼續道:“和容家交集比較深的家族,就那麼幾個。利益的關係網擺在那裡,之後大概的聯姻情況,基本上一目瞭然。談微那年生日,我和好友在外,沒有前往。她那邊宴會結束後,單獨跑來找我,提出想要在一起。當時我只當做幾年之後,我們也會是聯姻的雙方,所以並未拒絕。”

舒清晚好像猜到了他要說什麼,想要避開,“我去拿點水果。”

卻被容隱牢牢扣住腰肢,直接收進懷裡。舒清晚咬牙。

他沒讓她逃避這個話題,吻在她的髮間,嗓音低沉道:“可我不願聯姻了。我想要與你的婚姻。”

他逃脫了一成不變的既定軌道,反其道而行之。

不要商業聯姻,不要利益牽扯,他要她愛她。

不知是何時開了竅,要牢牢將情愛攥在手中。

逃不掉,整個人都被他抵在懷裡,舒清晚只能垂下眼,被迫聽著。

他像是伸手在跟她討要。

容隱年少時曾以為,他的以後只需要處理好聯姻牽起的各項事宜,忙碌於工作即可。家庭二字,溫度不高。

無關情愛。

也彷彿不需要情愛。

一場聯姻,所有人會考慮的問題很多,卻獨獨不會考慮什麼感情。

容隱捉過她的手,扣進她的指間。

從前,他不屑於和別人解釋太多。

更沒有可能,牽扯到這麼久的前事。

可他現在卻願意,一回又一回地在她面前將自己剖得乾乾淨淨。

不知道是為了挽回誰的俯首。

他闔了下眼。

舒清晚垂眸看著被他握住的手。

他親了下來,熾熱的呼吸絮繞在她的耳廓,熱得發癢。

像是一頭始終張牙舞爪的野獸,溫柔地低頭下來,蹭了蹭眼前小獵物的身體。

今天準備的那些服飾,確實都是按照結婚的想法來設計。

容隱想看她婚禮當天的模樣。

但如果這場要求結束之後他就要放手的話。

那他再見不到她在他們結婚時的打扮。

他不願。

想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