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094

他似乎在什麼地方瞭解過、看到過這些對於常人而言恐怖至極的存在。




然後，包常林意識到了。




這些不能被常人所理解接受的，正是他藉助自己筆下的孩子去觀察到的恐怖世界。




()沒有進來懸月遊戲前，包常林越是用文字去記載，他眼中的怪異越是少，通過筆下文字的發洩，他在逐漸變得正常。




可現在，他再一次直面了自己遇到的恐怖。




但無論是面對怪異的經驗，還是自己在筆下寫過的主角的應對錯覺，加上敏銳的感知，雖然用掉過復活次數，但包常林還是有驚無險地通過一個個副本。




興許是記載習慣了，每次出了副本以後，包常林都會把自己進入副本觀察到的東西寫下來。




【所有人都說這些副本是毫無邏輯、無跡可尋的，但是，它們確實是有規律的。】




包常林的記錄傳出去或許會惹人發笑。




寫到這裡，包常林也很疑惑。




就算有規律，可是——規律是什麼呢？




先前的副本就讓包常林隱隱覺得自己捕捉到了那點怪異，而永夜市的副本這種怪異更明顯。




這裡的未解之謎，恐怖的同時，也帶著幾分孩子特有的童話想象。




童話是溫柔無害的，但孩子們因為過於天真無邪，會在某種意義上透露出極致的惡。




所以這些原本充滿了童趣風格的未解之謎，在殺人時也格外地從心所欲。




就像是現在，那些膨脹放大的甜品長出了眼睛，長出了手，長出了嘴巴，把那些由成人變成小孩的玩家們溺在了自己的身體裡。




玩家們如同遇到了高溫的鐵，一點一點地融化在了甜品之中。




只有一直僵硬站著的包常林沒有被吞噬。




這些甜品們發出了孩子特有的、天真無邪的清脆笑聲。




“嘻嘻嘻，吃掉你。”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無法動彈。




像是被使用了定身術，包常林僵在原地。




好害怕。




好恐懼……




精神上的屏障彷彿也被吞噬掉了。




包常林渾身發抖。




就在此時，一塊長著眼睛、嘴巴、手臂、腿，像是甜品和人一樣縫合在一起的藍莓蛋糕來到了包常林面前。




它童聲童氣、委屈又帶著幾分好奇地問：“你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呀？你不想吃我嗎？”




它一字一句地喊出了那個熟悉而禁忌的稱呼：




“包·老·師——”




包常林的腦子轟然炸開了！




“呵呵呵……”




孩童清脆的笑聲在包常林耳畔響起，彷彿在這一刻，無數個孩子都笑著跑到了包常林的身邊，各種各樣古怪的問題在他腦海裡迴響。




老師為什麼不接受這塊小蛋糕呢？你不是最喜歡孩子了嗎？不是說過要成為孩子們的保護神嗎？你難道不是發自內心地愛著孩子們嗎？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




在這樣尖銳得讓腦子都快要炸掉的叫聲下，包常林的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




在成為童話作家之前，包常林其實是一個小學老師。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包常林以為自己忘記了。




——直到現在，從一聲又一聲呼喊中，包常林才從舊日中又窺見了那冰封的回憶。




“包老師。”




細弱的呼喊帶著壓抑的哭腔。




熟悉的聲音讓包常林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忽然想：




那個孩子其實很可愛，也很乖巧。




能在貴族小學上學，他的家境其實也不差。




可他的家長似乎並不在意他，不被在意的孩子很容易淪為目標。




小孩子有時候比大人還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他們似乎天生就知道誰可以欺負誰不可以欺負。




在那個古怪扭曲的世界，所有人也是古怪而扭曲的，小孩子的惡意被放大得幾近恐怖的地方。




包常林不是沒有察覺到那些異常。




過長的袖子下也無法遮掩的傷痕，細嫩皮膚上的淤青，愈發沉默寡言的孩子。




“包老師……”




那個孩子似乎嗡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包常林往往會僵硬地轉開了話題，一開始，他還有些愧疚和心虛，後來，包常林便覺得沒什麼了。




因為那個孩子很乖，很聽話，很懂事，和別的孩子相同又不同，他的敏銳在另一個地方。




“有什麼事情嗎？沒事的話老師就先去改作業了。”




察覺得包常林的躲避後，對方變得更沉默了。




“……沒事了。”




他輕聲地說，幾乎要變成安靜的影子。




就這樣，時間流逝，來到了一個特殊的日子。




那天是教師節。




包常林的辦公室突然被敲響了。




“包老師。”




一個樣貌俊秀的小孩站在他面前。




是班上的好學生，孩子王，也是他們班裡家境最好的孩子，好得校長都特異囑咐包常林照顧對方。




“你等下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在包常林回答今天沒有課要上之後，對方朝他笑了：“那麼，能拜託你今天都不要回學校嗎？”




良好得體的笑容裡，藏著無盡的惡意。




再然後。




包常林辭職了。




從包老師變成了童話作家包先生。




那日發生了什麼，徹底成了一個秘密。




——但包常林還記得。




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可是，在這一刻，注視著那塊藍莓蛋糕，包常林無法控制自己在恐懼和發抖。




一點冰藍像是永夜裡的極光，被水霧包圍，於冰雪的黑夜裡搖搖欲墜。




那是一雙小孩子的眼睛。




“……”




他在目睹著一場悲劇的發生。




可他沒有阻止。




“……包老師。”




幼小的孩子蜷縮在牆角，因為冰冷和恐懼在瑟瑟發抖著。




興許是看到了熟悉的、可以信任的存在，孩子輕輕地喊著，試探著在向包常林求救。




——但是。




包常林沒有回應。




——他沉默地走開了。




再不久，他聽到了對方意外身亡的消息。




對方的死亡會不會與這個冰冷的夜晚有關？包常林害怕著。




無數個夜晚，他似乎都看到了這雙漂亮澄澈到叫人心生恐懼的眼睛。




包常林的生活一點一點被這雙藍色的眼睛毀掉，他眼中的世界也跟著光怪陸離。




再然後，功成名就的包常林在長達十幾年後，終於打算直面自己深藏的恐懼。




包常林想要把自己的恐懼寫出來。




似乎寫出來了之後，他就能夠徹底擺脫掉自己的陰影了。




包常林想寫一個救贖的故事，他在裡邊，塑造了一個雖然有些懦弱，但是正直善良的老師。




那位老師在逃避過後，最終還是幫助了個這個安靜乖巧的孩子走出了陰影，走出了那個冰冷的夜，孩子很感謝他，在書裡說：“謝謝你老師，我原諒你了。”




包常林越寫越覺得，他其實是沒有錯的。




他本質還是很善良的，他最多就是沒來得及幫助這個孩子而已，對方的死亡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甚至愧疚得出現了幻覺，還因此辭職了。




他不應該再為此感到恐懼。




所以記者在提問他新書是什麼故事時，包常林才會那麼自得自滿地說：“啊，是源自我的過往，一個很溫暖治癒的故事。”




可是，那是虛假的。




真實的是，那個孩子，早就已經死了。




明明進入懸月遊戲後包常林殺死了那麼多人，可是為什麼，現在他最大的恐懼依舊是那個孩子呢？




包常林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




“包老師。”




一道熟悉的清脆童音在包常林身後浮現了。




這一瞬間，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的包常林又可以動彈了，他幾乎是僵硬地、顫抖著回過了頭。




他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化為了恐懼。




那被封鎖在記憶最深處的孩童身影，竟然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他怯生生地捧著小蛋糕，像是一隻純白的鳥，又像是一朵脆弱易折的花，小心翼翼地抬起小臉。




“要吃蛋糕嗎？”




小少年朝他露出一個朝露般短暫而可愛的笑容。




“蛋糕，是甜的。”




***




“客人要坐一會嗎？”店員殷切地問元楚星。




打包元楚星需要的甜品需要一定的時間，元楚星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上次來的時候，元楚星並沒有多少留意這裡邊的擺設，買完甜品就走了。




現在等待著，元楚星有了空間，無意識地觀察起來了。




甜品店不大不小，留出了給客人們坐下休息的位




置。




在座椅旁，擺放著一欄書架，書架的書還有不少。書架旁的壁紙是明黃色的，貼著幾個風格毫不相干的貼紙。




機器貓、雲朵、Q版甜品、大白熊……




甚至角落裡還放著個巨大無比的冰淇淋模型。




整體風格其實並不出眾，也沒有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色。




……但是，好奇怪。




是元楚星會喜歡的風格。




在上小學的時候，興許每個人都寫過一篇作文，名叫我的夢想。




元楚星也寫過。




雖然記憶好像模糊了，但元楚星感覺，他的夢想應該有過一個是關於想要開一家甜品店的。




不過元楚星比其他的小朋友還要更貪婪一些。




除卻甜品店，他還想開一家花店，或者植物店。




想當過漫畫家，也想當過小說家。




如果讓小時候的元楚星來設計他開的甜品店的話，或許也是這樣的風格。




小孩子的想象力很新穎，但是落實到具體就會模模糊糊的，明明在寫甜品店，卻感覺什麼都要有一點。




那會還是小孩子的元楚星描述起自己未來要擁有的甜品店就和現在這個不出眾又帶著幾分古怪的甜品店差不多。




元楚星蠻喜歡的。




他沒忍住，抱著小粉過去問為他打包著的店員：“可以問一下這裡是誰設計的嗎？”




店員：“？”




店員本來想要回答，但是剛準備開口，就被問倒了。




“設計？唔，讓我想想，……呃。應該，是誰呢……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店員很沮喪。




明明模樣看上去像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陰鷙的外表，不笑時就顯得很陰沉的氣質。




但這個時候莫名給人一種孩子氣的感覺。




似乎回答不出來元楚星的問題讓他覺得很懊惱。




“沒事啦，我就是隨口問問。”元楚星安慰這個喪氣的店員，“畢竟是你們老闆去裝修的，可能你們老闆才懂。”




店員：“……”




店員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牙疼的感覺：“我們老闆，就是個廢材。”




努力安慰著他的元楚星：“？”




這麼光明正大地和客人說自己老闆的壞話真的好嗎？




他湊過去小聲提醒：“小心監控被聽到哦。”




會被扣工資的！




元楚星對這個店員還是蠻有好感的。




店員也湊過來小聲地說：“沒關係，我們店沒有監控。”




元楚星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看出了元楚星的擔憂，店員又說：“不用擔心，我們店裡只有我一個員工，隨便說老闆壞話也沒關係。反正他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