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068

電影裡的故事已經來到了結尾。




冰冷的黑夜裡，柴火在簇簇燃燒著，為這寒冷添了幾分熱意。




主角縮在灰撲撲的冬季棉服裡，旁邊是一個從主角覺醒了能力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鬼魂。




人死去後不一定會變成鬼魂，比起鬼魂，他們更像是死者殘存的執念。




主角一開始還會被他們死亡的樣子嚇到，可漸漸的，主角開始接近和了解他們，試著幫他們解開執念。




現在，這個彷彿沒有任何執念的鬼魂，在火堆邊，不解地問主角。




明明那些鬼魂與主角無緣無故，主角為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地幫他們。




主角說：因為我看到了他們。




電影的主角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父母在城市裡工作，生了二胎，對留守的主角更不在意了。




但是爺爺奶奶也有自己的生活，主角很小就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老師教導著他們，但關注會被平分在每一個人身上；朋友們各自有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對孤身一人沒有家長陪伴的主角不冷不熱。




主角孑然一人，什麼也沒有。




路上無言的青山和夕陽，是日復一日陪主角最多的存在。




得到這個能注視鬼魂的能力後，主角其實不是沒有猶豫過。




主角或許不是其他人唯一注視的人，但是他也被很多人注視過，也回以過很多的注視。




這些只剩執念的鬼魂，他們或許看見很多人從他們身邊經過，卻不被任何人看見。




主角知道目光不被回視的難過，所以他在猶豫之中，還是選擇了幫助他們。




電影裡，幼小的孩子靜靜地垂下眼睛，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只有我能看見你們，如果我也對你們視而不見的話，那就太過分了。”




鬼魂沉默很久，然後冷冷吐出兩個字：“笨蛋。”




很多人可能無法理解主角的想法，若是現在開啟彈幕，估計也會有人嘲笑這個孩子的天真。




但是，元楚星卻漸漸安靜起來了。




那在電影裡簇簇燃燒的火焰，似乎也亮在了元楚星的眼底。




“……我不喜歡這個結局。”元楚星悶悶不樂地說。




雲藏月似乎有些不解，冰涼的手指擦過元楚星的臉龐，指尖慢慢停在元楚星線條纖細的下顎和脆弱的脖間：“為什麼？”




他偏眸注視著元楚星，眸色像是凝固起的血跡。




電影的結尾是主角抱住了那名鬼魂，一個不被任何人在意的小孩，一個沒有姓名和過往，執念也是未知的鬼魂，兩名異端緊緊挨在一起烤著火。




山間的冷風此時難得和緩地吹拂著，寒星在天幕上依舊呈現出明亮的光澤。




整片寂寥的空間裡，他們彷彿相依為命。




元楚星沒有說明理由，只是微微抿直了唇線：“……就是，不太喜歡……”




他沮喪地說。




這個電影並不像別的故事那般有著完整的開頭結尾。




主角擁有了可以看見鬼魂的能力，幫助的這幾個鬼魂很有可能只是他人生裡短短一截被觀眾們看到的。




他之後的旅程又會遇到什麼樣的鬼魂，經歷什麼樣的事，都是未知的。




正如主角所言，因為只有他看到了他們，所以他就盡力去幫他們。




但是，沒有人能只看見他。




現實裡的大家各自有著自己最重要的人，鬼魂們也有著各自的執念。




完成執念後，他們也就消失了。




唯一一個陪在主角身邊像是領路人一般照顧他的鬼魂，執念至今不被知曉。




那名鬼魂也一直對自己的過往保持沉默，但他不可能永遠沉默。




總有一天，他的執念也會浮現，然後，遲早會和主角告別。




可這一切全都藏在電影裡溫馨的畫面下，註定分離的結局，觀眾們只能看到他們相遇時的美好。




在電影最後溫柔的音樂裡，元楚星緩緩朝雲藏月靠近。




他按住了雲藏月撫在自己臉側的手。




元楚星仰著雪白的小臉，神色在迷離模糊的光線下，難得浮出幾分脆弱和仿徨。




興許是看的電影帶起了情緒裡的不安，興許是在外邊陰雨冰冷的環境下，躲在家裡也會下意識尋找能依靠的支柱。




“小月，你會一直注視我嗎？”




元楚星湊得很近，近得雲藏月嗅到了少年唇齒間草莓飲料的清香。




他像是一隻雪夜裡因為寒冷和不安尋求著庇護的小鳥，緊緊地靠著自己唯一能尋求幫助的同伴。




雲藏月那股凝結起來的，混著極致興奮的殺意，忽然就止住了。




指尖下，感知到的人類少年淡青色的血管正汩汩流動著血液，透著溫熱的肌膚傳來細弱的心跳聲。




元楚星在緊張，在不安。




——可這種脆弱的情緒又不是因他而起。




只有昏黃小燈的環境中，依偎著他的元楚星更像是把他當做了庇護所。




那雙如星星一樣的漂亮眼睛，連垂落時也在明滅閃爍。




雲藏月忽然想起了，自己先前明明有那麼多次動手的機會，為什麼一直沒有動手。




在與表世界不同的裡空間裡，於站牌前，雲藏月坐在椅子上，曾仿造著“星”捏出了很多與星相似的玩偶。




他在裡空間裡編寫了很多劇本，劇本形成，便化成了各種各樣的人，依照雲藏月寫好的劇本行事和推演。




可是不管雲藏月怎麼安排，只要他真的殺死元楚星，後面的劇本都會分析崩離。




以往這個世界的崩潰，是因為雲藏月的出現，會帶了無窮無盡的汙染。




被他汙染的地方，會變成雲藏月領域的一部分，所有的人都會死去，然後又以怪談的模樣繼續生活著，直至下一次的毀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元楚星就像是一個莫名的變數，殺死了他，世界會崩潰。




因為劇本里的“雲藏月”好像無法接受元楚星死去的事實。




明明是依造他思緒而成的分身，竟然會後悔。




……雲藏月不明白。




但不殺元楚星的話，未來又無法繼續推演。




雲藏月越來越困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古怪的跡象，畢竟只有殺死了元楚星後，元楚星才會徹底屬於他。




小星徹底屬於他了，他為什麼還會崩潰呢？




失落的雲藏月只能一次次地將那些怪談凝成的人殺死，發洩著無處可藏的鬱悶。




一遍又一遍的屠殺，讓他的意志在冷靜和瘋狂中來回交換。




作為此世最強的他，本該是百無禁忌才對。




無需繼續偽裝，無需壓抑自己的欲.望，想要什麼直接去取。




這才是怪談之主的本質。




可是現在，在與元楚星對視的那一刻，雲藏月好像忽然懂為什麼了。




——不能這麼對小星。




雲藏月幾近憐惜般地注視著無知無覺依偎著他的元楚星。




殺死了元楚星之後，雲藏月確實能夠永永遠遠地注視著他。




但是，他再也不會被元楚星注視了。




比起深重粘稠的欲.望，或許這一刻戀人溫柔的目光更叫人貪念。




被子下，雲藏月握緊了元楚星的另一隻手，濃郁的殺意全藏在皮囊的最深處，浮出溫柔的假象：“會。”




“我會，永永遠遠地注視你，小星。”他如情人耳語般呢喃著，透著無盡的繾綣。




“——小星，也要永遠注視著我。”




瞳孔之下，無盡的惡意在此間閃爍。




如果哪天元楚星不再注視雲藏月，雲藏月就會徹底殺死他。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