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唯獨帝王的情愛,哀家沒興致教你去扯頭花,明白嗎?”




那時她的表情是猙獰而肅穆的,在深冷的佛堂裡叫人看著害怕。




鄭惠妃懼怕她,心裡頭卻明白,眼前被幽禁的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沒有孃家做依仗,也沒有豐富的宮鬥政鬥經驗,意識到溫淑妃極有可能會取代自己時,她慌了。




她沒有本事獲得帝王的垂青寵愛,如果連手裡的權力也要被奪去,那是無法忍受的。




許太后掐準她的心思,循循善誘下餌。




兩名各取所需的深宮婦人在籌謀前程上達成了一致協議。




離開佛堂後,外頭的熱氣撲面而來,鄭惠妃這才覺得重回人間。




她並不喜歡佛堂那個陰深的地方,就如同許太后的人那般,叫人從骨子裡恐懼。




可是她又需要她的幫助。




不過這種矛盾並未持續多久就散了。




她在宮裡頭這麼多年的經營,豈能被長春宮奪了勢?




當天夜裡下了一場暴雨,洗去了數日煩躁。




翌日氣溫涼爽不少。




周瑾行並未一早就出宮,而是在乾政殿忙了會兒政務才作罷。




程嬤嬤非常重視此次去寧國公府的行頭,特地給溫顏備下桃紅訶子裙,外搭輕薄的蜜合色紗羅大袖衫。




因著青春年少的緣故,無需像一般婦人那般抹厚膩的粉。




程嬤嬤只給溫顏描了眉,暈染了口脂,額間畫了花鈿,臉上便再無他物。




不僅如此,圓髻上也未像貴婦們珠釵滿頭。




腦後一把反插的玉梳櫛,髮髻裡別上一朵粉白的牡丹真絲燙花,兩




()側各一支碧玉鈿頭釵。




換上桃紅訶子裙,外罩大袖衫,腳上一雙鑲了珠翠的繡花鞋,兩臂挽上牙色披帛,端的是嬌俏可人。




採青在一旁稱讚道:“今日娘娘俊極了!”




溫顏站在衣冠鏡前打量,鏡中的女郎身段窈窕,五官明媚,通身都是淑女的婉約。




程嬤嬤的審美當真沒話說,這身行頭充分彰顯出少女的青春靈動。




雖然她現在算是婦人,但年紀小,若是珠釵滿頭的華麗,反倒壓不住。




程嬤嬤取來一隻羊脂白玉鐲子替溫顏戴上。




這個時代的女郎們不興戴耳飾,耳洞屬於胡人的行徑。




瞅著頸脖上空無一物,採青問要不要戴什麼修飾。




程嬤嬤道:“不用,咱們娘娘年輕,若太過華麗,反倒畫蛇添足失了本真。”




溫顏道:“我也覺得少戴些首飾好。”




程嬤嬤暗搓搓道:“今兒去寧國公府,聖上便是娘娘最好的頭面修飾。”




嘖!




高情商會說話的人就是不一樣!




溫顏也不由得膨脹了,她是個大俗人,既貪財也愛慕虛榮。




就算她今兒穿個破麻袋,走在周天子邊上也會閃閃發光。




那是她最牛逼的掛件!




待到辰時中,乾政殿那邊來人,採青和程嬤嬤伺候溫顏離宮。




周瑾行跟往常一樣鬆弛隨意,穿著一襲紫色圓領窄袖常服,頭戴玉冠,腰束革帶,連衣裳都懶得換。




溫顏過來時,周瑾行站在廊下。




瞧見那抹嬌俏的身影,他眉毛一挑。




那少女雖梳著婦人髮髻,神色裡卻難掩活潑,明明興奮得不行,卻故作剋制。




那種小女兒家的忸怩姿態叫人覺得趣味。




以前周瑾行從不覺得自己老,可是今日看到那女郎,自己的成熟穩重與她的輕狂活潑,相襯之下便顯得很明顯了。




他大了她近一輪。




相較之下,確實有點老牛吃嫩草的意味。




溫顏握著團扇上前行福身禮,周瑾行淡淡道:“走吧。”




二人各自上了轎輦。




此刻寧國公府門前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楊家在京中根基深厚,今日楊老夫人七十大壽,京中半數權貴皆前來拜壽送上賀禮。




寧國公楊忠懷一襲華貴,身量高大,體態威儀,五官生得濃眉大眼,非常符合傳統審美。




說起來他在京中頗有口碑,算得上是別人家的好男人,別人家的好父母,別人家的好兒子。




他現年四十七歲,行伍出身,膝下養育了四子二女。




老國公去世得早,全靠楊忠懷撐起門楣。




他也不負眾望,以一己之力把楊家扶持到今日的榮光。




不過他命運多舛,年幼時喪父,中年又喪妻,很是不幸。




因著地位身家,京中不少官媒娘子上門說親,皆被楊忠懷拒絕。




現在府裡的中饋交給長子打理,大兒媳婦容氏非常得力,把整個家業操持得井井有條。




平時楊忠懷喜歡舞刀弄槍,對女色沒甚興致,不論人前還是人後,都是恪守禮節的好兒郎,可謂家風端正,叫人挑不出錯處。




故而當週瑾行聽到他身上有八卦時,著實好奇得不行。




楊家門前賓客往來,府裡的家奴們跑上跑下,忙得不可開交。




像這樣的大壽,溫宗榮夫妻也來了的。




各路公侯伯爵攜妻帶女前來拜壽,若是家中有適齡婚配的閨女或郎君,總要帶出來相看相看。




這類場合無疑最適合看人了,因為前來拜壽的身家都不錯,容易找門當戶對的結親。




天子即將抵達時,國公府提前得知消息,楊忠懷攜帶一家大小前往府門口等候。




莫約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天子儀仗駕臨,眾人齊齊跪禮。




儀仗隨行而來的有數百人,黃內侍上前打起馬車簾子,周瑾行踩杌凳下來,後頭的溫顏也由採青攙扶下馬車。




周邊的禁衛軍戒備森嚴,個個身披鎧甲,不怒自威。




周瑾行踱官步上前,親自扶起楊忠懷,說道:“帶朕去與老夫人拜壽沾沾喜氣。”




楊忠懷笑容滿面應是,弓身做“請”的手勢。




周瑾行揹著手,不疾不徐進了府門。




溫顏一行人則跟在他身後。




前往一品園的途中,楊忠懷低聲與天子說著什麼,溫顏沒興致聽,只好奇打量府裡的佈局。




但凡他們行至哪裡,那裡的人們皆下跪行禮拜見天子。




溫顏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難怪以前的君主要跪求長生不老,這樣的排場誰不迷糊啊!




周瑾行似乎習以為常,神態極其鬆弛。




那種鬆弛感是一般人沒有的,因為在他們這些臣子面前,天子代表著無上權威,更代表著生殺剝奪。




帝王所至之處,人們恭敬跪拜。




溫顏手持團扇,乖順地跟在周瑾行身側,任由人們窺探。




今兒她就是來混個臉熟的。




有膽子大些的女郎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特別是年輕些的小娘子,正是愛幻想的年紀。




周天子風評極佳,人又生得俊朗,且成熟穩重,處處彰顯權力者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