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愁眠 作品

第五十七章

哄一條雄蛇,令茯芍有些彆扭。




這份彆扭只針對性別,並不針對蛇王本身。




看在對方好歹是自己的王,平日裡又待她不薄的份上,茯芍捏著鼻子認了。




“王,您看——”今晚的請脈之前,茯芍拿出白天在集市上買的炸乳鴿,“我買了好吃的。”




一盒子不滿月的小鴿子,骨頭都還沒有長硬就被豬油炸得外酥裡嫩。




茯芍把盒子放到陌奚面前,期冀地看著他,“我聽食客們都說,能嚐到快樂的味道。”




陌奚望著面前的盒子,和一雙雙金黃酥脆的死鴿眼對視著,難得出現了兩分迷惘。




不僅茯芍覺得哄一條雄蛇很彆扭,就連陌奚都一陣恍惚,差點以為自己此時還是雌身的模樣。




進獻食物、討得歡心——這是雄蛇標準的求偶姿態,如何會出現在茯芍身上?




等聽到那句“快樂的味道”後,陌奚才啞然失笑。




他沒想到,昨晚的沉默,竟讓茯芍以為他餓了。




是他暗示得還不夠明白?




他當然可以直言表白,陌奚看得出,茯芍是喜歡自己的身體的。




但也僅僅如此了。




他想要的是前世沈枋庭的位置,而不是和丹尹那樣隨時可以替換的臨時伴侶——約好交尾後被第三者打發出去,就只得到了茯芍一句不冷不熱的“哦”。




實在可悲。




上一世,她是如何愛上沈枋庭的……




陌奚垂眸,腦中浮現那日光明大殿上的場景。




是了,一切就是從那一刻開始。




那時,被抽得皮開肉綻的茯芍,看見沈枋庭擋在自己面前時的震驚和動容,至今鮮明熱烈。




這一世的茯芍,還從未對誰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陌奚的心情突然差極。




他也曾遺憾那天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將茯芍帶走,但這份遺憾只是曇花一現。




他不喜歡沉溺過往,後悔於事無補,不如想辦法扭轉當下局面。




陌奚一直是這樣做的。




可今日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時,陌奚驀地煩悶生躁。




鞭笞茯芍的人類、茯芍背後的鮮血,還有那被茯芍注視的沈枋庭——回憶中的絲絲絡絡,哪怕是當時腳下的石磚都令他心煩意亂,厭惡至極。




想要摧毀的似乎不僅僅是那片回憶,一股熟悉的自我厭棄漫灌而起。




這是陌奚早年修為尚淺時,行為失控後常有的自厭。




陌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一世遇到茯芍之後,他出現了太多異常。




他不明白這些異常的原理,但更不明白自己到底該拿茯芍如何辦法。




唯一明確的是,他想要取代沈枋庭。




無數闇昧雜亂的紛擾中,唯有這一點始終清晰如一,未曾有過改變、動搖。




只是他不知道,沈枋庭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妖的歷史上也沒有可以借鑑的




成法。




像是蹚石過河,一切都需要他親自摸索,陌奚只能將已知討好雌蛇的方法做到盡善盡美。




首先便是挽回昨夜的唐突。




他收下了那盒乳鴿,衝著茯芍露出由衷的微笑,“謝謝,這是第一次有誰帶食物給我。”




見他恢復了常態,茯芍舒了口氣。




那尷尬古怪的氣氛終於消散,蛇王比丹櫻好哄太多,沒讓她彆扭太久。




“您要是喜歡,我以後可以常給您帶。”反正她自己也要買來吃的,順帶一份而已。




陌奚抱著那盒乳鴿,笑著應下,“好。”




昨晚的對話沒有讓茯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反而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他高估了雙方的關係,他們還遠不到親密曖昧的境地。




陌奚眸光微移,看來在邁出下一步之前,他還需要耐心等待上一段時日。




接下來就先回到原路,維持住他們的“朋友”關係。




茯芍送了吃的,又給蛇王診了脈,便回醫師院看兩位醫師給她的書。




入宮這些時日,她的醫術突飛猛進,已從入門到了初級,足足上升了一個臺階。




蛇王鬧過一次彆扭,再也沒有出現第二次,茯芍安心了不少。




她的生活有了規律,每夜入宮給蛇王請脈,陪他說一會兒L話。




身為王,蛇王那裡有許多寶貝,或是入口即化的鮮果好肉,或是世所罕見的珠寶裴翠,又或是稀奇古怪的法器符咒、仙花靈藥。




茯芍還記得,就在她給蛇王買鴿子後的第三天,那日她入宮請脈,一進門就看見殿裡滿地靈玉。




閃閃發光的玉石鋪了半個寢殿,玉石中還夾帶著珍珠、瑪瑙和一些金塊,各式各樣的玉光霞彩照得茯芍睜不開眼、擺不動尾。




蛇王蜷在最深處的靈玉榻上,像是被困在孤島之上的人鮫。




他揉著太陽穴,困擾該如何下地,看見茯芍,得救般地鬆了口氣,“卿來得正好,幫我叫侍從過來收拾一下。”




茯芍呆愣著沒動,半晌,她對著滿地寶貝喃喃:“神蹟……是神蹟!財神爺降臨了麼!”




蛇王噗嗤一笑。




“讓你失望了,只是兩位駐外的公爵來了一趟。”




茯芍震驚地看向他。




蛇王挑眉,“卿喜歡?”




茯芍點頭,然後猛地一頓,“不…也、也還好……”




蛇王失笑,“幫我收一下,我下不來了。”




蛇王的寢殿裡空空蕩蕩,僅有的兩個櫃子都放滿了公文,這麼多珠寶根本沒地方安置,最終只能收到茯芍的儲物器裡。




她問了幾次蛇王,要把這些東西送去哪裡,每一次蛇王都不以為意地敷衍:“先收著吧”、“我到時候問問禮官”。




一個月後,茯芍再問,蛇王的眼神就變得迷茫:“什麼珠寶?”




“就是駐外公爵送的那些呀!”




蛇王偏頭想了一會兒L,“有這回事?”




茯芍盯著他,他嘆了口氣,疲憊地靠去椅背上,用奏章蓋住了自己的臉。




“好累……那點小事,卿就自己斟酌吧。”




茯芍尖叫:“怎麼能是小事呢!坐懷不亂是很痛苦的,您再不收回去我就要昧下了!”




光這一個月,她就至少把每一塊玉擦拭了三遍,茯芍自己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逐漸貪婪,險些就要冒出綠光。




用奏疏蒙著臉的蛇王懶懶地擺手,“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茯芍不可置信:“我真的昧下咯?”




“嗯。”一聲淺淺的鼻音從奏疏下傳來。




那一地的珍寶在蛇王眼裡還不如半刻鐘的小憩來得珍貴。




茯芍憤憤指責他鼎鐺玉石金塊珠礫的行為,然後回家樂不可支地給每一塊玉石都取了名字,一一歸置進自己的匣子裡。




她是正直的蛇,絕不會貪汙,只是想更好地替蛇王保管而已。




蛇王的寢宮儼然成了一個藏寶箱,茯芍每次去都能開到不一樣的寶物。




請脈之後,她會在藏寶箱裡消磨一個時辰,陪蛇王吃喝玩樂——主要是她吃喝。




暑氣炎炎,蛇王始終沒什麼食慾,胃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