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不論什麼時候,命最重要。

 不需要多說,奚荼知道溫禾安能明白他的意思。

 溫禾安看著手邊的烏木匣,獸牌和黃紙,眼睫長久垂著,一顆心又上又下,酸脹的滋味像冷水變溫,慢慢浮出泡泡,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人不知道什麼樣的反應才正確。

 奚荼捏了捏掌心,最後慢慢地伸展五指,他十指素淨,看得出來曾經長久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唯有右手食指上戴著個靈戒,是女戒的樣式,點綴了顆亮閃閃的石頭,改大了圈口。

 溫禾安預感到什麼,望著這一幕,眼睛慢慢睜大了點。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奚荼扯了下嘴角,弧度說不上是悲傷還是釋懷,聲音低了點:“我本來想帶她回溶族,轉念一想,覺得她必定不喜歡,就將她葬在了九州。就在天都十五州之一的季州,三春山上的白塔邊,季州曾經是她管轄的地方,很多朋友都在那邊,想來並不孤單。”

 說到這,奚荼胸膛起伏一霎,他和溫箐不是好的父母,他們相愛的過程太坎坷,沒得到好的結果。溫禾安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也沒臉要求她什麼。

 但他思來想去,仍是開口:“我離開九州之後。能不能……你要是有時間,能不能去看看她。你母親喜愛你,只是那時候你還很小,什麼都不記得。”

 沉默了很久,溫禾安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音線有點不穩,但足夠讓人聽見,她應下來,道:“好。”

 奚荼鬆了一口氣,嫻熟地轉動靈戒,將攤在桌面上的東西都收了進去,見溫禾安久久不動,便將東西以不容拒絕的姿勢塞進她掌心中,說:“我明天就走。回去之後找到了九州與王族術共存的方法也發給你。”

 靈戒稜角不平,溫禾安下意識攏緊指骨,感覺到壓迫的疼意。

 她起身,孔雀裘的絨毛在夜色中閃著流光,奚荼知道她這是打算回去了,轉身要打開結界,卻見她腳步定在原地,安安靜靜沒有動作,好半晌後抬眼看向他。

 說實話,溫

 禾安的眼睛不像溫箐,更不像奚荼,沒有她清冷的傲氣,也沒有他狂妄的桀驁之色,乾淨澄澈,溫柔堅定,很漂亮,像兩顆璀璨的寶石。

 “辛苦了。”她慢慢吐字,看上去也在斟酌,情緒一時積得太多,話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才能完全精準,但語氣比剛進來時冷漠的疏遠客氣,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柔和了些:“抱歉。”

 “這些年,我的生活沒有外人想象中那樣好。”她平鋪直敘,饒是如此,仍將真誠當做回饋給了出去:“這百年裡發生的一切,我都聽清楚了,但一夕之間不能完全適應。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分出許多心神應付外界危機,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她頓了頓,輕聲問:“等下次見面,可以嗎?”

 等下次見面。

 接受自己這麼多年,好像也在被人一直愛著這件事。或許能夠坦然地喊出那兩個對她而言極其陌生的稱謂。

 奚荼可謂是不知所措,他完全沒有逼迫的意思,溫禾安越這樣,他就越難過,當即啞了聲音,艱澀道:“是我私心,在離開前想和你見一面,你不要有任何負擔。”

 “我知道的。”

 她告訴奚荼:“我運氣不太好,一直以來擁有的東西總是太少,知道事情始末,對我來說是一件開心的事。”

 可能真像她自己說的,她擁有的東西稀少。

 所以從來捨不得不回應任何一點愛與善意。

 奚荼慣來堅持王族幼崽就是該勇於磨礪自己,放肆搏擊風雨的心一下子搖擺起來,糾成一團。

 溫禾安最後朝他笑了下,弧度淺淺的,轉身推開院門回去了,身影很快被夜色追趕,被覆沒,沒一會,只能看見孔雀衣偶爾一閃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