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她眨眨眼,情緒平靜下來,將手裡提的東西換做一隻手提著,另一隻手翻出四方鏡,點進第一道氣息中。

 自從上次陸嶼然表示過不滿,而且發現他回消息的速度真的不比商淮慢後,她每次都直接找他。

 和商淮聊天,已經是幾天之前的事了。

 【我在巷口等你們。】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陸嶼然,商淮和羅青山已經通過空間裂隙到了府宅裡,此刻又折返著從府門口出來,一路從巷子一頭往另一頭的深處走,商淮很好奇地問:“她怎麼不走回來呢。”

 陸嶼然大步流星朝前走,背影冷肅修長,一個字都懶得回他。

 商淮又開始唉聲嘆息。

 今日他父親對肖諳施展第八感探心時,地牢裡全是天縱隊的熟面孔,包括幕一與宿澄在內。見識到這位天懸家家主的本事後,俱是心中一凜,送商譽回酒樓時那是畢恭畢敬,對他那叫一個退避三舍。

 至於羅青山,他看了看遠遠墜在後面,恨不得拿頭巾給自己裹起來遮蔽他視線的人,心中梗起一陣邪火。

 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一點感情。

 現在又回到原點,比原點還不如呢!

 很快,商淮就知道溫禾安為什麼叫他們來巷口了。

 攪起蘿州城一半風浪的天都二少主慢吞吞地往府宅的方向走,手裡提著許多東西,都用細麻繩綁著,勾在手裡一晃一晃的,見到他們,將它們提起來示意,唇角綻出一抹笑意:“給你們帶了東西。”

 陸嶼然伸手,她就一樣一樣將東西都塞給他,自己手裡只剩個小匣子,沒有交出來的意思。

 陸嶼然被各種不同的食物香味迎了滿懷,垂眸一看,有才烤出來的栗子,梅子姜,炒銀杏,肉芽棗,芭蕉幹,還有兩包滲出油,熱辣滾燙的烤餅,被這些東西壓住,任是再料峭的寒意,也不由自主散去一半。

 他對這些沒有興趣,略略掃一眼後交給了商淮,商淮又是驚訝又是驚喜,見溫禾安眉眼彎彎看過來,說:“特

 意買的,趁熱吃,那些排隊買過的都說味道不錯。”

 他當即拆了包餅表示自己對夥伴的在意。

 陸嶼然看了她一會,問:“不準備吃飯了?”

 “吃的。”

 溫禾安在這個問題上極為認真,她指了指落在商淮手裡,讓羅青山也磨磨蹭蹭分了一點的小零嘴,低聲說:“我去找林十鳶拿了點蟬獸,出來前我看過二孃今日採買的菜,有雞,黃雀,豆腐,大骨和魚,都新鮮著,做起來怎麼也得一個時辰。又恰巧見人在攤前排隊,就想買了來先墊一墊。”

 “我沒吃多少。”

 陸嶼然一直都知道,她很有一套說話和與人相處的技巧,縱使她這個人就是滿身棘手的謎團,卻偏偏能給人種坦蕩真誠之意,讓她跟任何性格的人都能打得火熱。

 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先自己拋出了最無關緊要的一些東西,比如蟬獸,就是她自己直言不諱說出來的。

 面對熟悉的人,除非你真的緊追不捨惹到她的底線上去了,不然她寧可顧左右而言其他,也不會想對你說謊話。

 這是一份需要細心觀察才會發現的特別待遇。

 證明她不想和耍蠢貨一樣的瞞哄你,證明對她而言,你多少有些特殊。

 這份特殊,實在太吸引人了。

 溫禾安與陸嶼然肩並肩往回走,商淮和羅青山走在前面,現在倒著走路,說起肖諳的時候牙齒咬得咯咯響,將前因後果道了一遍後,又怒又無奈,問她:“二少主在外島有發現嗎?”

 “我將松靈帶回來了。”

 溫禾安聽得眉心微蹙,從他們接觸外島開始,明裡暗裡,抽絲剝繭,每次以為事情就發展到這了,下一刻又被猝不及防拉入更深的漩渦。

 想他們最開始去外島的時候,連村民都沒怎麼接觸,若不是陰差陽錯遇見聞梁他們,連島上情況都不知道,只想著如何將山裡人一鍋端,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的目標竟是山民。

 塘沽計劃比想象中更為兇險複雜,牽扯越來越多。

 她從袖子裡摸出兩顆松靈,留下一顆供自己搗鼓,道:“先前村民賣給我們的是假的,這三個是真的,我沒見過這種東西,靈氣也催發不了它,你們看看。”

 陸嶼然拿了一顆放在掌心中。

 松靈的樣子有點像松果,但表裡紋路不糙,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後來用手段鑄就而成的,表面有無數個細孔,孔只有針眼大,密密麻麻布列著,摸著質感很像銅,沉甸甸的趁手。

 溫禾安湊過來一點,隔空指了指,溫聲說:“我們昨日到的時候,三顆松靈被無數傀線吊了起來,這些孔應當是專為容納傀線打磨出來的,但我看著不像是傀陣師家的東西。”

 “他們將這東西分給村民,讓他們日夜供著,裡面少不了有玄機。”

 陸嶼然將手中的松靈拋給羅青山,後者手忙腳亂地接過,聽到了命令:“讓你妹妹試試,把它完整拆開,研究裡面的東西,儘快。”

 羅青山應了聲是。

 溫禾安臉上有一點迷茫,她仰著臉問陸嶼然,聲音壓低,很是好奇:“羅青山還有妹妹?”

 “有。”

 說話時,他們已經到了宅院門前,跨進去,正遇見一臉嚴肅的幕一,看樣子也是才過來,找陸嶼然有急事商議,陸嶼然朝他微一頷首,兩人徑直去了他的小院。

 商淮心知今天廚房裡這頓操勞怕是少不了了,他扭向廚房,想了想覺得不甘心,想叫羅青山進來陪自己說話。羅青山朝他攤了攤手,手心裡放著兩顆松靈,示意自己有任務在身,愛莫能助。

 庭院中燈影搖曳,溫禾安在原地靜站了一會,影子被拉得孤而長,她婉拒了商淮的盛情邀請,轉身回了自己的庭院。

 合上房門和窗戶,小心揭下已經用了一段時日的蟬獸皮,銅鏡裡露出一張毫無瑕疵的臉。

 因為在面具裡悶了一段時間,膚色悶出更冷的白,像是大病初癒,左臉下那一片碎瓷印記完全消散,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五官靈巧,肌膚剔透,唇珠不點而紅。

 她扯了扯嘴角,心中的喜悅慢騰騰躍上來,將手中捏著的麵皮揉作一團,丟在紙簍裡,又起身打了盆水,將今日買的蟬獸皮挑出兩張浸進去,才甩了甩手中的水珠,用手帕擦乾淨。

 做完這些,她將窗子推開,在夜色中握住伸進來的那片狹長芭蕉葉,摸了滿手的露珠也不介意,心情很好地擦乾,任由窗子敞著通風,自己則推開門,準備下去陪在廚房裡忙碌的商淮說話。

 或許能再得知一點關於禁術的東西。

 陸嶼然倚在窗前,才揮手將幕一屏退,就見溫禾安從小拱橋那邊到另一邊去了,方向是廚房。

 他不由皺了下眉,須臾,邁開步子也跟著推門下去了。

 溫禾安的到來讓商淮無比感動,同時倒開了話匣子,她很能接話,懂的就接,不懂的就聽,被那雙眼睛安靜地注視著,會在極偶爾時生出種自己無所不知的瓢飄然來。

 陸嶼然悄無聲息靠在門邊上掀眼往裡邊看時,話題終於和禁術沾了點邊,商淮才開始做第一道菜,他端著切好洗好的肉,從砧板前挪到大口砌著架好的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