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160章 至1086頁

 老劉不提還好,話音剛落一陣狂笑過後帶來的輕蔑聲音更加令人膽寒:“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說她和毛主席握過手,我還說她和蔣介石握過手呢。”“你……”一口鮮血從劉思敏的口中噴湧而出。 

 見勢不妙的領頭神情若定就將小本子一合揣入口袋猶如冷血一般丟下了“爭取寬大才有出路”的話後便向同行使了個眼色迅速離開了這裡。 

 氣、怨、痛、恨集於一身的婭琴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跛的撲倒在床上,抱著昏厥過去的丈夫嚎啕大哭地埋怨著:“你和他們說這些能有什麼用啊……” 

 儘管從這以後一波接著一波的調查詢問都沒有達到誓死扞衛無產階級專政執行者們的滿意要求,面對一句三喘的重病號,工作組還是杜撰出了一整套‘有理有據’的瞎話擲地有聲地證明了劉思敏的‘罪大惡極’:“實話告訴你,那個與人民為敵的王大柱在河南五臺山畏罪跳崖前就供出了你是他的同謀。” 

 即使沒有獲得半句‘認罪’的口供畫押,劉思敏還是被冠以‘工賊’和‘內奸’分子的兩頂罪名,並且是深藏已久的,不僅被開除了黨籍還停發了他捐助國家建設餘下的另一半薪水。 

 令人費解的是,組織上並沒有因此而歧視趙婭琴同志,需要翻譯的工業資料每月仍派專人登門交換,沒有報酬。 

 遭受多重打擊,身心疲憊且見不到探望者身影的劉思敏如釋負重地盼回了為他四處奔走、滄桑愈顯的妻子,一反常態地招呼她來身邊坐下,他百般不捨地抓著她的手有氣無力地對她說出了萬般無奈的心聲:“你不要為我的事再去操心了,沒用的……,我思前想後的認為,趁現在和蘇聯的關係還沒有緊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喊喊口號也不過是扳腕子、角角力,民間交往的大門並沒有完全關上,你最好趁這個時機尋得藉口回到那邊避些時日再作打算,我估摸著…照這樣下去恐會凶多吉少的連累與你。” 

 一席艱難熟思的一氣呵成著實讓婭琴吃驚不小,莫非這是將要?……來不及細想也顧及不了有過的所思便埋怨道:“你胡說些什麼,我能丟下你和孫兒不聞不問?”他的執拗中飽含著不捨繼續言道:“萬一要是如我想象的那樣,你叫我情何以堪啊。” 

 撕裂烏雲般的炸響頓時在婭琴的腦子裡震盪開來,她拼命地抵制、排斥卻換來了由小見大、由遠及近的離奇而又鏗鏘有力的金屬撞擊聲,這聲音起初像是鐘擺,而後又漸似加速運行中的火車輪轂發出的摩擦間歇,但這絕不是她舊時所能聽得到的聲音。 

 諳知事態嚴重的她傻不愣愣地面對他已經道出的危險信號既不能順延再行解釋、又不能避開他醞釀已久的固執,牙關緊咬的她急晃了一下腦袋就安堵如常、故作輕鬆地哄著他:“別再多想了好嗎?暫時的委屈也不單就罩你一人身上,還你清白是不會太久的。” 

 預知不可能的老劉在百感交集之下緊抿起嘴唇的那一刻,她已經感到了強忍中的他發出的震顫,此時此刻再平添安慰只會適得其反,世態炎涼的急劇變化更是不能讓他知道外面世界的詳實真相。 

 她心碎無語正準備起身,從他蠕動的口中硬生生又擠出了:“你還是離開這裡吧。”她順勢心沉面靜地抽出手來拍打著他的手背搖著頭說:“回不去了,其實在哪都是一樣的,”然後就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言道:“堅強些,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你”兩行老淚隨即便在她抽手轉身之際才沒讓他見到這稀有的珍貴,隨後斷續傳來的聲音也沒能讓她停下緩步挪向臨窗的木納身軀。 

 然而,就在她的雙手快要觸及到窗臺的一剎那會兒,鬼使神差的有過一次面若桃花潤色地驀然回首,不說迎著光亮的老劉尚未發覺,連她本人也沒有意識到有過這樣的動作就被眼角的餘光捕捉到的熟悉身影拖至窗外,她踮腳伸脖地定睛望去,那位衣衫裹不住青春氣息的側影已經從她的視線裡淹沒在了婆娑起舞的細竹叢裡,‘是小芹!好久沒來的她怎麼不進屋來?’“她準是也有同樣的顧慮”婭琴趴在窗沿邊目不轉睛地自言自語。 

 光榮入伍還未滿兩年的趙海波終因‘政治審查’沒能通過,灰頭土臉的回到家中,一聲打不起精神的“奶奶”過後取下草綠色帆布包隨手一扔便在客廳裡的長椅上躺下了。 

 無需再問,此時此刻的狀態已經沒什麼不明白的了,孫兒被部隊剔除無疑又給婭琴平添了一縷暗殤:‘是我害了他’。她這麼想著,還是來到了孫兒面前,口中依然是柔裡含韌的說了句:“去見你爺爺。”滿含委屈、骨子裡依然還是白紙一張的趙海波極不情願地白了奶奶一眼,終究還是一咕嚕爬起來向裡屋走去,他默不作聲的站在床前略歪著腦袋帶著極其複雜的表情審視著入睡中似是有些陌生的面孔,緊抿的嘴唇始終沒有過任何動作,也許他是在心裡默唸了問安。 

 幾分鐘過後,他簡單地擦了把臉又從帆布包裡撿出一個信封裝入口袋後對著婭琴畢恭畢敬的說:“奶奶,他睡著了,你把戶口本拿給我,我這就去趟派出所。”從婭琴的喉嚨裡吭出了一個“好”字便沒再說出什麼了。 

 全都明白的壓抑現狀使得祖孫二人雙雙陷入了拔不出來的僵化,她抖動著腮幫上鬆弛的條紋目送著失去青春活力的消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