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76章 至582頁

 直到這時,阿芳才仔細端詳起坐在身邊過早滄桑的方姨,她抓住她的手說:“怎麼會是這樣,以後你還願意去我那裡嗎?”方姨給了她一個別樣的眼光,搖著頭說:“我現在哪兒也想不去了。” 

 如果說,阿芳以前對她和契柯夫的迷團不是很清楚,那麼現在也就不再需要解開它了,這句話已經讓她明白了七、八分,緊接著二娃等於是替她往下說的:“我們只想著怎麼能把日子糊過去,不讓兩個孩子凍著、餓著,不把場子丟了就行,等見到大哥時,也好向他有個交代。”他的坦誠之言和掛在臉上的忠厚使阿芳回答他時的語音也變得很低:“還交代什麼,我還應該感謝你們才是。” 

 一旁的東平趕緊幫襯著說:“大嫂說的是,見你們這樣也是挺不容易的,何況二個孩子也沒遭罪,哎,你是怎麼想起來搞起這麼個玩意來的?你還真讓我刮目相看吶。” 

 “咋地,還表揚我呢,這是在沒辦法的情況下發現這裡的土質雖然有些次,做起壇兒罐兒的倒還可以,何況它又不用花本錢,也就這麼著了。”“應該表揚,你不認為這一行也能做大嗎?”“這我知道,我倒是希望你能來這裡安營紮寨,西邊那個‘扁子臉’的草鞋鋪,南胡同口打鐵的,北二道街賣漁網的,他們個個做的都是響噹噹的,可我,這不是沒辦法嘛,”他的手又摸在了殘肩上:“欠別人的救命大恩到現在還沒報答上吶。” 

 阿芳同情的望著他說:“都過去十多年了還記著呢。”“忘不了,”一提及那次可怕的瘟疫,沉封的話匣子便讓他不吐不快:“如果不是那位日本醫生出手相救,可就難說了。”說到這裡,他就去了後院,從房間拿來一個很小的布卷,方姨對他做了個‘不要’的手勢,他全然沒去在意這些,照樣把它展現在阿芳的面前,與它卷在一起的只是一張失去光澤的信籤,上面寫有兩個藥方和幾個大字:鈴木森一,時間是10.11.10。旁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太古大街二十一號,由紀子。 

 “現在想來我的命真是夠大的,如果不是他們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自己那時的狀況。”阿芳問了句:“那時怎麼呢?”“那時我的體溫已經超過了四十二度,左邊的手臂也開始潰爛,”趙福緊緊地抱著媽媽,一雙驚恐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叔叔。 

 二娃不停地說:“等我醒來時才發現桌子上的幾粒藥丸和只剩下一條胳膊的自己。”“那後來呢?”東平想知道他為什麼而遺憾。“我知道周圍只有一家日本人開設的診所,我找到了那裡,當時的人很多,我言謝過後向他保證會把藥錢送還的,他只是要我不要喝生水,開了這個方子便沒再說什麼。等我隨著逃難的人群一起返回時,那裡已是人去樓空,”東平急不可待的問道:“後來這裡就沒有醫生了嗎?”二娃把頭低了下來:“你不知道,起初還有救護人員把屍體運走,到了後來就只有軍人帶著面罩用上了架子車,再後來,就地挖個坑放上木柴一把火全給燒了,那時沒死的都逃離了。” 

 “快別說了!”阿芳雖然知道這裡發生過疫情,哪裡知道會是這麼的悽慘,她不忍再聽下去,這才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後來一直都沒有找到他們嗎?”“沒有,後來我設法打聽到了他們夫婦兩人的名字就把它記在上面了。” 

 “你們喝茶,嘮點別的吧,天也不早了,我這就去做飯”方姨也不想再這麼說下去。阿芳一把拉住她說:“今天不用做了,我倆去鋪子裡買點回來就行了,難得在一起說會話。”方姨沒有推辭,倒是趙福的話讓她倆停下了剛剛移動的腳步:“嬸嬸,我也要和你一起去。”阿芳和東平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下眼神,白髮蒼蒼的方姨臉上也比剛才受看多了,她拉起趙福的手就說:“好好好,我們隨你媽媽一起去,”之後又囑咐恆昌:“多打一些麵糊羹。”懂事的恆昌立刻就應了聲:“我知道了。” 

 二娃趁著這個機會領著東平去了東邊不遠處埋葬著契柯夫靈魂的林地裡。 

 門外的西北風呼呼叫地刮的很緊,阿芳說:“這天變得好快,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方姨擔心的說:“我也琢磨著這個冬天不同尋常,或許你就要將就著點穿上我舊毛皮嘍。”“你還有這個預見?說來聽聽?”“也沒個預見,就是春天那會,這裡的雨水大唄。”趙福也大聲插嘴說:“嬸嬸每次說天氣都是很準的。”二人聽了他的話沒有不開心的。 

 熱鬧一點的地方需要再往西走上約一多公里,阿芳在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這些。在路上,方姨向她講述了她和契柯夫和傅二娃的經過,最後說:“如果不是二娃和兩個孩子的執意挽留,我真不敢想,離開了他們哪兒還有我容身的地方。”阿芳雖然在嘴上說著:“都過去了,別再難過了,這也是命裡註定。”而心裡卻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她的第一個男人是被惡棍無賴活活打死的,鬼使神差喜歡上她的契柯夫剛來這裡就莫名其妙的被刺死在大街上,這不得不讓她為小她六歲的傅二娃捏了一把汗。之後便在心裡默唸著:菩薩保佑他一次,讓他能夠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