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秋風 作品

第六百四十七章 推心置腹


                 這是自從蕭萬年丟官以來,陸炳第一次聽見蕭風喊自己陸伯伯,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

  自己曾是蕭萬年家的常客,只是那時的蕭風是個小書呆子,每天只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之乎者也,家裡來不來人一個樣。

  每次自己去,蕭風都是規規矩矩地叫一聲“陸伯伯”,然後就躲回書房去讀書。

  蕭萬年偶爾帶著蕭風去陸家,蕭風也是規規矩矩地叫一聲“陸伯伯”,然後就被陸繹拉走去玩了。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去蕭家的?並不是從蕭萬年丟官開始,而是從自己知道了蕭萬年的身份開始。

  嚴世藩能查到的東西,陸炳自然也能查到,而且能查到更多。從那時起,他就有意在疏遠蕭萬年了。

  但他做得很巧妙,所有人都感覺不出來,以為那只是他人到中年,步步高昇後的忙碌導致的。

  蕭萬年是知道內情的,可他更不會說什麼。陸炳能在知道他的身份後,仍然冒險照顧他,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今天,蕭風這一句“陸伯伯”,讓陸炳感慨萬千,但他也馬上意識到,蕭風這句話的分量。

  我不是以一個同僚的身份在跟你說話,我是在以一個你好朋友的兒子的身份在問你。

  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陸炳眨眨眼睛,反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蕭風莫測高深:“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陸炳看了蕭風半天,鬆了口氣:“你啥也不知道。你只是在詐我罷了。”

  蕭風搖搖頭:“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老道臨死前給我留了封書信,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陸炳想了想:“我知道你知道什麼了,但你不說出來,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蕭風知道,像陸炳這種老狐狸,詐他是沒有用的。所以他痛快地先走一步。

  “我父親,其實是死在萬歲的授意之下的,對嗎?就因為他幫了夏言。”

  陸炳鬆了口氣,心說果然你也就知道這麼點事兒,我還以為老道知道的更多呢。

  “蕭風,不要這麼想。萬歲確實很惱怒,但他並沒有下令對蕭萬年怎麼樣。

  其實以當時蕭萬年幫夏言脫罪的行為,萬歲是完全可以將他列為夏言的同案犯的,那樣至少是個斬首之罪。

  若是再殘酷一些,甚至你也會被株連,巧娘和巧巧都得重新被髮賣為奴。但萬歲並沒有那麼做。

  他只是告訴我,蕭萬年如此不識好歹,你就不要再照顧他了。這已經是萬歲最大的善意了。

  還記得你給裕王測字後,我去你家嗎?那是你父親去世後,我第一次走進你家。

  你當時一定很恨我,恨我忘恩負義。我沒法解釋,只能說,在你家的事兒上,我陸炳問心無愧。”

  蕭風點點頭,淡淡地說:“我知道,所以今天我叫你一聲陸伯伯,就是為當年的態度道歉。

  在你這樣的位置,這樣的身份,能這樣對我家,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你骨子裡,是個好人。

  當然,萬歲當時對我家網開一面,除了給你面子之外,一定也有別的想法。

  我猜,他是不願意讓群臣覺得,凡是得罪了嚴家的人,都一定會很慘,防止嚴家過度膨脹和狂妄。

  這是萬歲的平衡之道,這麼多年,其實一直都沒變過的。陸伯伯,你說是不是?”

  陸炳苦笑道:“蕭風,你聰明絕頂,又有心機,今天可顯得有些魯莽了。

  有些事兒,心裡知道就好了,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除了招惹是非,毫無用處,何必呢?”

  蕭風笑了笑,語氣平淡而堅決:“我今天就是要把話說清楚,才能換來陸伯伯的坦誠相對。

  陸伯伯,你一定知道,我父親為何要幫夏言?他和夏言無親無故,只是為了正義嗎?我不信。”

  陸炳心說你不知道你爹孃是什麼身份,自然就想不通這件事兒。可我也絕不會告訴你。

  這件事兒本來就已經死無對證了,你就是想查,也查不出來了。

  當年嚴世藩和我查的時候,還有很多蛛絲馬跡可尋,現在多年過去,那些蛛絲馬跡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嚴世藩為何手握著這樣的一件大殺器,卻至死都沒拿出來對付你?因為他沒有證據。

  一切可能的證據,早就都被我毀掉了,我動手要比他更早。他能查到真相,卻是空口無憑。

  所以他不敢拿出來魚死網破,因為他知道,這件事萬歲要真信了,第一個殺的不是你,而是我陸炳。

  他是要拿萬歲對他的信任,來賭萬歲對你和我兩個人的信任,這場賭局,必輸無疑。

  嚴世藩當時是什麼狀態?萬歲對他的信任早已蕩然無存!而且關鍵是,他已經沒有用了。

  可陸炳和蕭風仍然是對嘉靖最有用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嚴世藩敢空口白牙的誣陷蕭風,後果可想而知。

  嚴家可能會被滿門抄斬,甚至禍滅九族,嚴嵩的老臉也未必能頂得住嘉靖的怒火了。

  所以嚴世藩選擇了用這個武器和陸炳做交易,而非自爆。

  嚴世藩惡毒了一輩子,最後時刻總算是盡到了父親的責任。

  所以啊,蕭風,蕭萬年都不肯告訴你的事兒,我能告訴你嗎?那隻會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