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玉麒麟 作品

第二十八章 此去一別

 我在京城又呆了十多天,察覺廖清河沒有什麼異常舉動之後,才在他的催促之下準備回北川了。這次在長亭外只有沛德和義父為我送行,場面有些蕭索淒涼。眼下阿蓮和廣王都在嶺南,少了他們也就少了不知道多少熱鬧。 

 廖清河悉心地囑咐我帶好東西,又從包裡掏出一卷手抄的《南華經》遞給我,說是倘若路上無聊可以看看解解悶:“你們在北川做得那麼好,連我也聽聞一二。只可惜聖上至今並未發一言允恪己回京,眼下你們還是隻能在北川那邊帶著。” 

 我明白廖清河的憂慮:“放心,義父,多等一段時間,總歸會有機會回到京城的。再說了,眼下無論是和匈奴單于的合作還是和連通北境三郡,都還要時間。眼下我們並未懈怠,而是勵精圖治,義父還請放心。” 

 “老夫豈不知你們都是好孩子?”廖清河一聲嘆息,“只不過許多事情,哪裡是你們努力便能解決的呢?正玄門之變坐實了反叛逼宮,能夠寬恕已經是天大的恩典。眼下這情況,聖上一天不允許北川侯回京,恪己便被困在北川。如此下去你們就是努力再久又能怎樣呢?” 

 廖清河所說的也是我最為擔心的——周恪己看著蒸蒸日上,但是他做得越妥帖,反而越遭到聖上的疏遠和太子的嫉妒。雖然總算不用像過去那樣有性命之虞,但是長此以往,最多不過是封個地方王罷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無論如何京城還是權力最為集中的地方,到時候就是再風光,身為地方侯照樣要為明昭太子做事情。 

 眼下聖上日漸昏聵,他越多依賴郭虞,太子周恪禮的權勢便越發統一。哪怕在北川治理得再好,山高皇帝遠,哪裡抵得過在京城的朝夕相伴呢? 

 ——必須要回到京城,眼下最為要緊的就是找到回京城的理由。 

 不過我可不想用我的想法干擾廖清河,只能又寬慰他幾句,說著什麼一日好過一日的空話,又多多囑咐他要照料好自己的身體,早些告老還鄉去南面享受享受當年陶公的閒適田園生活,別到了這把年紀還在為我們這些不省心的傢伙盤算籌謀。 

 廖清河一一都答應下來了,就跟前幾次一樣由廖沛德扶著在長亭邊遠遠地送我。我從馬車裡探出頭,跟他大力地揮著手:“義父,義父回去吧!外面曬呢!” 

 廖清河也朝我擺擺手,他枯瘦的身體裹在洗得有些褪色的官袍裡面,好像一顆暗紅色乾癟的棗核。直立在長亭外面,只伸出一隻乾枯瘦削的手遠遠彷彿一根麥秸一樣在空中揮舞著。 

 “義父,回去吧!外面曬著呢!”我又喊了一句,他還是站在那裡不住對我揮手,那沐浴在中午時分灼灼烈日下的身影瘦削和蒼老得教我有些膽戰心驚。 

 廖清河不喜歡高聲說話,對著馬車呼喊離別話語對他來說彷彿是很不符合禮節的事情,我們每一次離開,他都只是這樣揮著手跟我們告別。就在我以為這一次也將亦復如是的時候,忽然聽到風裡傳來沙啞而混著喘氣聲的蒼老聲音:“照顧好自己。” 

 我心裡不由得一動,更加大力地揮舞著手臂:“我會照顧好恪己大人的!義父放心!” 

 他的聲音透過初夏有些燥熱的空氣急促地傳來:“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都要。” 

 熱氣蒸騰得他的身影彷彿像是搖晃的海市蜃樓一般,我對著那有些模糊的聲音喊了起來:“我記得了!等我下次再回來看您啊!” 

 ——然而,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年七月初四,我還沒有回到北川的時候,廖清河上書請奏拆除目下正在建造的祈福寺廟,並直言郭相國在暗地裡行巫蠱之術。 

 龍顏大怒,廖清河被幽禁在自家府邸內,由神武營將士日夜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