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玉麒麟 作品

第二十九章 古舊來信(下)

 我是如何來到大越的,這其中有太多艱難可以訴說,我並不想讓我最後一封書信沉溺在喋喋不休的訴苦中,在其中我最為慶幸的是當年我為了生意曾經費力學習過大越的漢文,而這項特別的技能也使得我在那位大人的眾多追隨者中脫穎而出。在經過了許多事情之後,通過那位大人的介紹,我最終以烏茲國使臣的身份來到了大越。 

 那是一片如何富饒的土地啊! 

 我的嫉妒之心隨著一路所看見的良田而越發扭曲,當我看到大越的良田、高臺、城樓時候,我只覺得自己彷彿又被拋擲到一個更大的天地中間。此時當我再想起我的妻子兒女時,我心裡只剩下恥辱和壓抑。那時候的我沾沾自喜,自以為獲得了權力的巔峰,然而這裡,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卻擁有富足的物產和數不盡的糧食。而且這裡似乎很多人都已經無師自通學會了我半生所領悟之事。 

 在我們上京的路上多次借住驛站,我也得以與諸多貴族紳士聊天。在此過程中,我驚訝地發現,比起我故鄉那貧瘠的風沙中的村落,或烏茲國那一眼能望到頭的城池,這裡的繁榮滋養出更多有靈性的人。在這裡,僅僅是一個不起眼的地主,也坐擁百畝良田,他們習以為常地驅使著其他奴僕,想盡辦法為自己取樂。 

 而且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著一種獨特的優雅,我曾經看到過一個貴族人家的少年,他需要走過一段有積水的小道,那遍佈泥漿的土黃色路面眼見就要沾溼他的衣襬。就在我觀察他即將如何解決這個難題的時候,我卻忽然發現無需他呵斥,他身旁邊有一個隨從模樣的人早已跳出來呵斥身邊奴僕模樣的幾個男人躬身跪在泥地裡快速鋪上厚厚的稻草,而那位貴族打扮的少年甚至不需要開口斥責他們以至於露出猙獰的表情,便輕而易舉地走過了泥濘的路面。 

 多麼天才,多麼精緻,他們甚至連高聲說話所帶來的野蠻和粗魯都尋找到專人代勞。與之相比,縱使是那位我最尊敬的彷彿得到了神諭的大人,似乎也顯得彷彿有些刻意。他所引以為傲的用那些少女身體做成的樂器,在對比之下,終究是因為殘忍而無用顯得有些惺惺作態,似乎是刻意在炫耀權力而非享受權力一般。 

 與之相比,那位少年擁有著多麼精妙的智慧啊! 

 如果大越連不知名姓的貴族少年都擁有這樣的天賦,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在這裡能夠驅使所有人作為他的奴隸,僕從,工具的那個人,到底會是怎樣精緻偉大的存在。 

 我們這些異邦使節想要見到大越的“聖上”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經歷數月的顛簸、終於到達京城後,我們漫長的等待才剛剛開始。官員在馬車抵達的當天就將我們安排在京城一處宅邸內,據說如果想要見到當今聖上,必須先由禮官為我們通傳。在將我們覲見拜謁的目的告訴那個據傳聞全知全能的統治者之後,他將通過自己的判斷選擇是否接見我們。根據身邊比丘國的一箇中年的使節所說,即使得不到接見,他們也會給予我們一份昂貴的禮物,而他也正是為了這份禮物而來的。 

 他們言語間調侃著要見一回大越的統治者多麼不容易,說我們起碼要在這個小小的驛館內等待數月才能等到通傳。他們譏笑著這裡的一切都是繁瑣而沒有必要的,轉頭去炫耀自己那小小的城市國度內,那些統治者是如何用黃金鋪成棧道,用寶石砌滿宮牆。 

 他們的愚蠢和短視讓我發笑——黃金也好,寶石也罷,那些不變的死物如何能激發權力的快感?縱使擁有了再多,他們又如何能體現一個統治者真正的權勢? 

 他們聽完我的話,卻忍不住發笑起來:“啊,照你這麼說,門口給我們看門的聾子老頭,比香料珠寶更加寶貴?哈哈哈,那我們去拿香料珠寶去吧!你就去守著你覺得對的東西。” 

 “啊,不是這樣的。懦弱醜陋低賤的人,人間沒有人看得起的人,他們本來存在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是說美麗的人、尊貴的人、智慧的人、品性高潔的人,如果能讓他們像奴隸一般為自己幹活,甚至像牲畜一般隨便打殺,那才是最接近神、最能理解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