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78 章





紀雲蘅祭奠了母親之後就睡了,沒有心思在街頭欣賞花燈。




上元節那日的花燈也多,但當日鄭褚歸被毒死,許君赫簡直變成了陀螺,為了查他的死因徹夜未眠,腳不沾地。




紀雲蘅也因天氣寒冷懶得在街上久逛,與蘇漪轉了轉便回了家。




一直到二月份,許君赫才得了閒把紀雲蘅拽出來玩。




萬花街是泠州出了名的風月街,一年到頭路邊都擺著花燈,總是要比別的地方熱鬧一些。




許君赫帶著她在街上游玩,起初兩人並肩走著,時而停下來站在路邊瞧一瞧熱鬧,後來街上的人漸漸多起來,紀雲蘅好幾次為了給別人避讓而退到許君赫的身後。




他伸手去牽,紀雲蘅卻下意識縮回手躲了兩下,讓他摸了個空。




許君赫眉頭一皺,像是不耐煩的樣子,一把牽住了她的手,說:“跟緊我。”




紀雲蘅也有點怕自己被擠走,這才沒再躲閃。




許君赫牽得有點用力,掌中滿是乾燥的溫暖,與紀雲蘅掌心相貼的時候總是隨著走動而小幅度的摩擦,將手心磨得火熱。




他偏頭,狀似無意地瞥了紀雲蘅一眼,就見身邊這人正對著街邊的東西好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瞧,時而看到驚奇的東西還會睜大眼睛,發出小聲的驚呼。




她似乎並不覺得牽手有什麼特別。




許君赫對此有些不滿意。




紀雲蘅的確有洞察別人情緒的能力,但她終歸還是太遲鈍,總是看不明白他望著她的時候,眼神裡藏著的東西。




就算他故意靠得很近,故意與她牽手,總是去找她,她也察覺不出什麼。




就好像是故意裝聾作啞,非要許君赫低頭,將自己的心意全盤托出一樣。




但許君赫知道,紀雲蘅並非故意,而是真的不知。




他覺得煩惱,又將手上的力道緊了緊,把紀雲蘅柔若無骨的手攥緊。




兩人在街上走了一遍,從街頭玩到結尾,期間還有許君赫去猜燈謎贏得了一盞小花燈,大方地贈與紀雲蘅。




她很喜歡,提著晃悠了一路,年關裡鬱結的心情在此刻也完全好轉。




等到兩人遊玩結束,天色也逐漸暗下來,許君赫不讓紀雲蘅回家,拽著她上山,去行宮吃飯。




回到行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但行宮處處點著華貴的燈盞,亮如白晝。




許君赫一回到寢殿就讓人備水,他喜歡乾淨,通常在忙完了一整天的事後回到寢宮,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紀雲蘅在寢宮裡坐著等,正閒著坐在軟椅上發呆時,荀言便悄聲進來,喚道:“紀姑娘,奴才有一事相問。”




她回神,道:“什麼事?”




“奴才聽坊間傳聞,尋常百姓在生辰日會特地煮上一碗麵,碗中的面只有一根,稱作長壽麵,可有此事?”




紀雲蘅點頭:“對呀。”




隨後她想了想,又問,“今日是你的生辰嗎?”




荀言道:“是殿下的




生辰。”




紀雲蘅訝然,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二月初十。




她跟許君赫玩了一下午,原以為是他忙了許久特地出來放鬆,沒承想原來今日是他生辰。




他閉口不提,紀雲蘅也完全沒預料到,愣愣道:“我沒有為他準備生辰禮……”




荀言笑了笑,溫聲道:“紀姑娘不必介懷,殿下若是沒有告訴你,便是沒打算讓你備賀禮。”




紀雲蘅沉默,心知許君赫沒有告知她可能的確是這麼想,但紀雲蘅不覺得如此。




打記事起,紀雲蘅的每一個誕辰都被隆重看待,母親去世前都會在生辰那一日給紀雲蘅送上自己親手做的禮物。母親去世後,蘇漪也是每年都惦記著這個日子,去年生辰更是送了她一棟宅子。




許君赫離家千里,在此地除了行宮裡的太監,似乎沒人記得他的生辰,更不會為他慶祝。




或許他自己也並不在意。




等他洗完澡換了身衣裳出來,飯菜也已經備好,他渾身都冒著水汽似的,一邊擦著浸溼的髮尾一邊喊紀雲蘅去用膳殿吃飯。




桌上的菜餚並不是特別誇張,但對於兩個人來說也足夠豐盛。




許君赫坐的位置擺了酒。他平日裡極少碰酒,只有在宴席上才會喝一點,所以紀雲蘅幾乎沒見過他喝酒。




許君赫坐下來就給自己倒了一杯,忽然問她:“你喝嗎?”




紀雲蘅是滴酒不沾之人,但對上許君赫詢問的眼睛,卻點了點頭,“我喝一點點。”




許君赫就真的給她倒了一點點,就只是讓她嚐嚐。




這酒是甜口的,雖然也烈,但回甘很濃,喝一口慢慢品,唇齒間都是香甜的。




許君赫是話少的人,很少主動提起什麼話頭,也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閒聊。




但他看著坐在對面的紀雲蘅,明亮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將白皙的膚色照得如上等羊脂玉一樣光滑細膩,眉眼又是濃墨的黑,眼眸微微垂著,專心地吃菜。許君赫就想跟她說話,讓她把眼眸抬起來,看著自己。




許君赫說:“很久以前,我一直有一個非常想要實現的心願。許是那會兒還年幼,所以對朝廷上的很多東西都不太在意,我終年生活在皇宮裡,見不到我母親一面,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時我知道誕辰是個重要的日子後,就很希望母親能夠在我生辰那日將我接出皇宮,或是進宮來陪我過生辰。”




“我四歲開始學射箭,皇爺爺說倘若我能準確地射中移動靶子,不落空一箭,便在我生辰時特准母親入宮陪我。是以我每日都很努力練習,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做到了皇爺爺的要求,盼著生辰那日。”




許君赫說到這就停了,他吃了兩口菜,又喝酒,神色平靜,沒有回憶往昔時應該浮現的情緒。喜悅或是傷心都沒有。




“後來呢?”紀雲蘅追問。




“她沒來。”許君赫淡聲說:“她後半輩子都活在將我生下來的悔恨中,又怎麼會願意陪我過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