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62 章





紀雲蘅從邵生這裡學了畫回去,琢磨了一個晚上,對於邵生的話只聽了一半。




他說讓紀雲蘅在家中等著,但她卻背上挎包,上了九靈山,來到行宮。




守門的侍衛和太監都已經眼熟她,紀雲蘅進門便沒有任何人阻止,一路行到許君赫的寢宮。




荀言正在殿外候著,見到紀雲蘅之後當下露出個詫異的表情。




先前在小院裡已經見過她一回,荀言自然不必多問,讓紀雲蘅在門外稍等,自個進了殿中通報。




沒承想紀雲蘅來得不是時候,許君赫正在午睡,於是荀言一時間給難住了。




又不是什麼正經大事,誰敢去喊睡夢中的主子?荀言略一思量便退回了殿外,輕聲對紀雲蘅道:“姑娘,殿下尚在休息,恐怕要請姑娘等些時候了,先去屋中喝杯熱茶吧。”




紀雲蘅搖了搖頭,說不必。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來,又道:“我在這裡等就好了。”




荀言對這裡的一切都不熟悉,見紀雲蘅已經揣著手坐下來,又勸了兩句,紀雲蘅皆搖頭拒絕。




紀雲蘅在陌生人面前寡言,不是發呆就是用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色,就這麼一動不動坐了許久。




寒風在她身上侵蝕,即便是裹了厚厚的衣裳,也將身上的溫度消散殆盡。紀雲蘅呵出一口白氣,說:“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去年冷。”




紀雲蘅每年都會這樣說,實則在她的記憶裡,每年冬天都很冷,只是今年遭受的風雪少了,所以乍然在風裡坐了那麼久,才覺得今年的冬天要更冷一些。




許君赫就是在這時候醒的,他披衣下床,覺得寢殿中火氣太旺,悶得幾乎要出汗,便一把將窗子推開。




冷風灌進來的瞬間,他一眼就看見坐在院中的紀雲蘅。也不知在風裡坐了多久,她鼻尖臉頰都凍紅了,縮著脖子揣著手,像是個把自己團起來的小動物。




聽到窗子的響動,她緩慢地抬頭望來,眼中帶著期冀,與他對上視線。




許君赫在剎那間,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捶了一記。




紀雲蘅總算等得他睡醒,趕忙起身走來,喚道:“良學,你睡醒了?”




許君赫看著她走來,越到近處越能將她凍紅的臉看得清晰,將她眉眼間的情緒看得分明。




“何時來的?”許君赫開口,嗓音有些剛睡醒的沙啞和慵懶,更顯低沉。




“我吃過了午飯就來了。”紀雲蘅自己也不記得具體時辰,只道:“你在午睡,我就在院中等著,他們讓我進屋子裡坐著,我不想。”




“進來說話。”




許君赫吩咐了一句,讓荀言將她帶進來,隨後將窗子又關上。




紀雲蘅進了房間,只覺得周身乍一暖和,原本有些失了溫度的手腳也開始回暖。




“為何不進來等?”許君赫端起溫熱的水喝,灌了幾口之後嗓子潤了些,嗓音恢復正常。




“會吵醒你。”紀雲蘅站在桌邊,低著頭往挎包裡掏東西,因此沒看見身後許君赫臉上的神情。




複雜的情緒沉在眼底,一時分辨不出來是生氣還是愧疚。




“吵醒便吵醒了,這有什麼。”




許君赫從前是斷然說不出這種話的,他有些起床氣,倘若不是什麼大事將他從夢中驚醒,宮人少不得被磋磨一頓。而今這句話順著嘴就出來了,甚至沒有經過細細思考。




他行到殿門處,冷著臉讓荀言去熬煮薑湯。




紀雲蘅身子骨弱,也不知在風裡吹了多久,恐怕會生病。




回去的時候紀雲蘅已經將挎包裡的東西全掏出來,是幾個繡毀的半成品和兩個完整的香囊,另外還有一些果乾和花生之類的小零食。




許君赫放輕了腳步,落在軟綿綿的墊子上幾乎沒有任何聲音,悄無聲息地靠近紀雲蘅。




就見她左右手各拿了一個香囊,似乎在認真對比著什麼。兩個香囊都繡著花,形狀大致相同就是顏色不一樣,不過凌亂的針腳和奇怪的圖案彰顯著繡花者的技藝不精。




紀雲蘅認真對比了之後,選擇了左手的那個,將右手的香囊放下。




“這是你繡的?”許君赫突然開口,問了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紀雲蘅被他嚇了一跳,驚慌地回頭,見他竟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後,一時還沒回神,愣愣道:“是呀。”




其後她就想起自己上山的目的,轉身將香囊往上舉了舉,“我覺得我已經學會了繡香囊。”




許君赫順手將香囊接下,細細看了一遍,忽而笑了一下。




他不說繡得好還是不好,只一個笑容紀雲蘅是看不明白的,便疑惑地問他:“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這東西若拿去送人,還差得遠。”許君赫將香囊握在手中,“你只不過學了一點皮毛,就敢說自己學會了?”




紀雲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心想也是。




刺繡這門技藝裡的門道多了去,她只是用最簡單的手法繡出了簡單的圖案就說自己學會了,確實有些自傲。於是她道:“那良學可以再教我一些嗎?”




“當然。”許君赫隨口答應下來,“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紀雲蘅瞧著他的臉,見他面上雖沒有明顯的笑意,但眉眼呈現出相當放鬆的姿態,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前兩日




他生氣離去的事,彷彿在無形之中消弭,紀雲蘅無法得到他是為何生氣的確切答案。




她就這麼悄悄摸摸地觀察了他兩眼,然後被逮到,許君赫道:“鬼頭鬼腦地偷看幹什麼?”




紀雲蘅小聲反駁道:“我沒有偷看。”




許君赫沒有追究,轉身讓人上了些甜茶和糕點,隨後找出先前他練習繡香囊的東西遞給紀雲蘅,“用這個繡,我在一旁指點你。”




紀雲蘅應了一聲,在軟椅處坐下來,緊接著宮人進殿,將各處的燈點亮,金碧輝煌的大殿整個亮堂起來。




沒多久薑湯就被送了上來,紀雲蘅沒有半點抗拒,自個捧著碗小口地喝著,將一碗薑湯喝了個乾淨。她的身子徹底暖和起來,順著喉嚨往下整個腹部都暖烘烘的,額角還出了細汗。




紀雲蘅開始繡花,摸出這手繃的錦布是十分好的料子,在上面繡自己的針法難免覺得可惜,心疼這流水般嘩啦啦消失的銀子。




許君赫的臉色倒是如常,自個拿了一卷書在她邊上坐下來,圍著矮桌,兩人隔著半臂長的距離。




紀雲蘅低著頭繡得極為認真,有時遇上不太好落針的時候才會抬頭向許君赫湊近,請教他如何解決。許君赫會得不多,教紀雲蘅是足夠了的,時不時指點一兩句,若她還是不理解,就會親自上手示範。紀雲蘅不問的時候,許君赫也總是忍不住偏頭去看她繡花,樣子看起來像是個嚴厲的夫子盯視學生,實則他的目光並不嚴厲,不知不覺暈開一抹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