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26.第 26 章





一百七十文,邵生光是聽著就心如刀割,天殺的騙子欺負小孩,他驚道:“你小小年紀,哪來的那麼多錢?”




“是蘇姨母給我的。”紀雲蘅道。




邵生只跟紀雲蘅聊了一會兒,連擦了好幾把汗,頻頻往門口張望,希望蘇漪趕緊來。




紀雲蘅卻覺得沒什麼,說起那些令人憐憫的過往時,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




正堂安靜下來,邵生如坐針氈,總覺得不論說什麼都會提起紀雲蘅的辛酸往事,還不如閉嘴喝茶。




“我以前來到這地方的時候,從不會坐在這個位置。”紀雲蘅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




邵生驚訝地看她一眼,心道不妙,果然就聽她說:“我只能站在角落裡。”




她起身,走到堂中的柱子邊上,那幾乎是靠在門邊的位置了,她站定之後說:“就在這裡。”




邵生一下子站起來,“站在那裡幹什麼?”




“聽他們說話。”紀雲蘅將肩膀靠在柱子上,是一個很細微的動作但又十分熟練,“有時候他們會說很久,我站得腿疼了就這樣靠著,別人也看不出來。”




邵生站在堂中,怔怔地看著紀雲蘅,良久之後他的臉上才慢慢有了一抹笑,卻並沒有歡快的情緒,只慢聲道:“雲蘅妹妹真聰明。”




蘇漪來到正堂的時候,兩人正安靜著喝茶。




見她來了,邵生便將最後一口茶喝完,起身道:“多謝雲蘅妹妹和蘇老闆款待,在下還有旁的事,就不在此處多留,先行告辭。”




“邵哥哥慢走。”紀雲蘅也跟著起身。




蘇漪笑著將人送出了門,疾步回到正堂,剛進門就拉著紀雲蘅震驚道:“佑佑,你們怎麼以兄妹相稱?!”




紀雲蘅吃著乾果,隨口道:“他說看見我就想起了他的妹妹。”




蘇漪一聽,當即就明白自己打的算盤沒用了。




泠州這邊沒有表親結姻的習俗,凡是沾親帶故的,都要斷了結親的念頭。邵生將紀雲蘅認作妹妹,怕是察覺了她想撮合兩人的意圖,先表明了自己沒有別的心思。




蘇漪痛心疾首,心想著自己不過是去王惠院子裡罵了一通,回來時再想撮合兩人已經是難了。




“也罷也罷。”她長嘆一口氣,喃喃道:“還有別人,不差這一個。”




紀雲蘅沒留意蘇漪的自言自語,將茶喝盡了後便跳下椅子,對蘇漪道:“姨母,我要去釣魚了。”




“去吧。”蘇漪叮囑道:“外面冷,多穿些。”




眼看著百花凋零,樹枝也開始變得光禿禿,冬月的寒潮突然而至。




紀雲蘅的小院新蓋之後,總是貪涼讓六菊往裡面加冰,還因此病了兩場,被蘇漪發現之後就不允許她往裡添冰了。




天氣一冷,還沒到下雪的時候,炭火就給紀雲蘅的寢屋供應上,她一進門房中就覺得暖洋洋的,連厚衣裳都不用穿。




那些在冬天裡受凍捱餓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




這日紀雲蘅照舊給薛久記賬,聽排隊買肉的人閒聊,說是泠州近日有兩件熱鬧事。




先前泠州出了貪汙的大案,使得皇帝避暑之行早早結束回了京城,調查了兩個月之後,那些案子才有了結果。




周家被誅九族,家中抄了個乾乾淨淨。




其他涉事官員,與周家親密些的皆難逃一死,抄家流放,有些則革職後貶為庶人,往後代不可參加科舉,不可入仕。




浩浩蕩蕩的處刑死了很多人,泠州的官場被翻新,新的官員走馬上任,陸續來到泠州。




此為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則是泠州富豪杜員外要為自己的父親大辦壽宴,集全城之人為其父親祈福祝壽,凡是前往壽宴寫賀詞之人,都可領一兩銀子。




也算是積德行善,為城中貧寒的書生送上冬日裡的一盆炭火。




宴席辦在壽灃山,那裡栽了滿山的梅花,正是開放的季節,風景美如畫,再趕上這樣一場宴會,必定是萬人空巷,熱鬧非凡。




蘇漪早就收到了杜家送來的邀帖。




紀家本就與杜家有人情往來,先前紀盈盈的及笄宴時,杜員外還親自來送禮。雖說紀昱牽扯到了貪汙一事被關在牢中,但上頭並未降罪到紀家,等事情塵埃落定後反手給紀昱安排一個揭發上級官員貪汙一事的功名,也不是沒可能。




杜員外捐了個掛職的閒官,但本質還是商人,懂得其中利弊,才不管如今紀家是什麼情況,也向紀家遞了邀帖。




這日一大早,紀雲蘅就被六菊給喊醒,換上了秋香色的金織短襖和暗紅的捲雲長裙。




她困得直打哈欠,坐在鏡前揉眼睛,任由六菊給她綰髮,來回折騰了一個時辰,才將人拾掇好。




她身上所穿的月華錦在泠州是買不到的,是蘇漪託人從京城買回來的。




織金的暗繡紋樣藏在衣襟,袖擺和裙襬處,一朵朵如意祥雲組成精緻的圖案,顏色並不張揚,但站在日光下一照,就細細密密地閃起來。




六菊將她的髮髻半綰,只戴了那根白玉金簪,順滑的黑髮垂下來,描了黛眉點了朱唇,精緻漂亮。




她推門而出,站在院中,便是百花凋零,枯黃的樹葉落了滿地的冬天,她也如春日新抽的嫩芽一般,朝氣蓬勃。




蘇漪從見到她的時候就開始笑,合不攏嘴地帶上馬車,見她臂彎裡還挎著一個花籃子,就問,“這是什麼?”




紀雲蘅拍了拍籃子的蓋,“是給杜員外的嫡子帶的見禮。”




蘇漪滿眼驚訝,心說佑佑竟如此上心,還主動帶了見禮,有這番心思,還怕兩人不成?




“送的是什麼東西呢?”




“水果。”紀雲蘅答道。




她極其滿意地點著頭,滿口誇讚,“佑佑真是聰明的好孩子,生得漂亮還如此懂禮節,誰能不喜歡?”




紀雲蘅嘿嘿笑著,像是很贊同這句話。




壽灃山處在泠州地界的邊沿,出了城後要行上半個時辰才到。




紀雲蘅躺在蘇漪的懷裡睡了一覺,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才慢慢甦醒。她撩開窗簾往外看,就見山腳處站了許多人,正排著隊,遠遠看去如蜿蜒的長龍一般。




“好多人啊。”她感嘆一聲。




“這都是前來祝壽的人。”蘇漪也往外看,道:“這杜員外好大的手筆,為給父親祝壽,怕是要花個千八百兩銀子,不過這也算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杜員外是個好人嗎?”紀雲蘅問。




“有些人,不能光以好和壞來評價。”蘇漪道:“佑佑現在不懂,以後就明白了。”




馬車行駛上山,到了山頂自有人接待,兩人下了馬車。




家丁提著賀禮在身後跟著,紀雲蘅則挎著小籃子與蘇漪並肩而行,一路上蘇漪遇見不少熟人,不斷停下來與人寒暄,每次都要向人介紹紀雲蘅的身份。




早前幾個月,紀家在泠州可是風頭不小,後來的貪汙案子由紀昱牽出來,更是讓紀家聲名大噪,此刻眾人來到紀雲蘅跟前,即便是不認識,也要客客氣氣地誇讚幾句。




來到山莊的入口處,杜員外正站在門口與人說話。




杜員外大名杜旗,正值壯年,蓄著鬍子,眉毛很濃,不笑時讓人覺得頗有威嚴。




他像是特地出來迎接貴客,蘇漪見後道了聲巧,帶著紀雲蘅上前,拱手行禮,“員外郎,多日不見,瞧著又年輕些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