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20.第 20 章

紀遠猶記得當初父親將這塊玉帶回來時的叮囑。




“這是塊寶玉, 但來歷有些不同尋常,你平日裡藏著戴,千萬莫讓人發現。”




這究竟是什麼玉, 又從哪裡來, 紀遠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這塊玉是寶貝, 但珍貴到如何程度也是不清楚的,畢竟從未拿出來給外人鑑賞過,而家中的下人更是沒有那個眼力去分辨。




由於父親的叮囑十分鄭重,紀遠也害怕被人發現,便一直藏著, 且隔段時間門就換個地方, 連貼身的下人都仔細防備著。




只不過前段時間門妹妹在紀雲蘅的小院大鬧時,將手裡的玉拿到他跟前晃了幾眼。




後來那幾日,他不知在何處聽人提起, 說玉通靈性,越是名貴的玉, 靈性就越強。




正逢他處處不順, 受人輕視,好不容易得了李公子的許諾說是將他帶去皇太孫的接風宴, 結果也被輕而易舉地拋下。




滿心憤懣的他越想越心動, 扒出了那塊碧玉戴上, 去泠州有名的寺廟跑了一趟,拜了菩薩像, 許願能夠時來運轉。




誰知竟真的那麼靈驗,沒過多久,皇太孫便停在了他跟前,向他詢問腰上的穗子從何而得。




其後他的運氣當真一飛沖天, 連帶著紀家跟著風光。




只不過那碧玉每日都戴在身上,夏裝又輕薄,他也是擔心會被人發現,便取了下來放進匣子裡藏好。




也不知這事是怎麼如此巧,玉剛摘下沒幾日,皇太孫就對他愛答不理了,紀家的待遇也一落千丈。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紀遠就又取了玉戴在脖子上,心中許諾日後再也不摘下來。




如此,便有了他在喝多了酒衝動之下,將玉拽出來做抵的舉動。




此刻,紀遠聽著許君赫說出的話,當即就嚇癱了身子,抖得幾乎跪不住。酒已是完全醒了,一抬頭,就看見許君赫帶著笑的眼睛。




他這時候心中才算是明瞭——紀家要完了。




一樓的大堂,花瓣撒得到處都是,樂聲越來越響,所有人離席玉中間門圓臺上的舞姬一同載歌載舞,歡樂無比。




紀雲蘅左手攥著柳今言扔給她的金絲繡花,右手拿著一條紅絲帶,在人群中穿行。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正在跳舞的旁人撞到自己,也怕折壞了手中的花朵。




蘇漪其實提議過讓她放在籃子裡,但紀雲蘅喜歡,就想一直拿著。




穿過中間門的圓柱高臺,行個百步,便到了一棵大樹的下面。




這棵樹並不高,但開得茂盛,傍著圓樓而生,分出了數百條枝杈,葉子也綠油油的,正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樹枝上已經掛了許多的紅絲帶,與綠葉融在一起,密密麻麻。




來這裡掛紅絲帶的大多是年輕男女,為求良緣而來。




雖說這不是什麼靈樹,但來此地的男女也不為得償所願,大多都是討個好彩頭罷了。蘇漪拿了紅絲帶給她,讓她來湊個熱鬧。




紀雲蘅走到樹下,挑了處寬敞的地方,踮著腳落下一根細枝,再將紅絲帶繫上去。




放手後樹枝一彈,甩著她的紅絲帶在空中晃著。




紀雲蘅仰著頭,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該像其他人一樣雙手合十許個心願,忽而聽見有人自身後喊她。




“紀雲蘅。”




她疑惑地轉身,視線還未清晰,眼前就一黑,臉上被蓋了個什麼東西。




繼而她透過兩隻孔看見面前站著許君赫面前,正挑著眉問她,“在這做什麼呢?”




金燦燦的陽光傾洩而下,夏風燥熱,斑駁的樹影在他身上滾動,俊俏的眉眼被輕柔的碎髮拂過,便是尋常衣著也十分惹眼。




她抬手,將臉上的東西摘了下來,笑得明媚,“良學,果真是你!”




說著,紀雲蘅低頭去看,就見手中正是她先前看見的那個站在二樓的人所戴的面具。




紀雲蘅撇了撇嘴,聲音微微高了些,頗有兩分質問的意思,“先前為何裝作不認識我?”




許君赫就道:“離得遠,我看不清楚,不行嗎?”




“眼睛是什麼時候瞎的呢?”紀雲蘅認真且擔憂地問。




許君赫往她臉頰上掐了一把,“膽子肥了是不是?”




紀雲蘅“啊”了一聲,捂著臉頰往後退一步,只是這躲閃之意極其微弱,很快就又上前兩步,湊近許君赫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怎麼?”許君赫不正經地回:“準你來,不准我來?”




“我沒說不準呀。”紀雲蘅從他的左邊繞到右邊,又問:“你是自己來的嗎?”




許君赫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將下巴輕揚,對著那根紀雲蘅剛繫上去的紅絲帶問,“這紅絲是做什麼用的?”




“聽別人說是求姻緣的。”紀雲蘅道。




許君赫認真想了想,“你是求誰?趙家那個活生生把自己夫人打死的胖子,張家那個庶出的跛子,還是王家那個大你二十來歲的傻子?”




這話乍聽不對勁,但紀雲蘅這麼一琢磨,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這三人,俱是當時王惠將她喊去前院,說是為她挑選的夫婿。




“自然是我神通廣大,打聽來的。”許君赫低頭看著她,眉梢輕揚,斂著面上不經意流露出的倨傲,“你就說是與不是。”




“不是,我沒求跟他們的姻緣。”紀雲蘅將金絲繡花捏在手中把玩,語氣輕快,“蘇姨母說會帶我去見杜員外家的嫡子,言他一表人才,文質彬彬,是擇婿的好人選。”




許君赫語氣隨意地說:“瘦得就剩皮包骨,好像山猴子成了精一樣,你就去看吧,最好帶兩根香蕉去。”




倒不是他出言刻薄,只是上回見了那杜員外的嫡子,他第一念頭便是這,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紀雲蘅默默記下,道謝:“多謝良學提醒,我會多準備些香蕉的。”




“嗯,總之猴子喜歡吃的你都帶上,他見了定然滿心歡喜,對你讚不絕口。”許君赫見她當真了,便一本正經地胡說,隨後不等她有所反應,就將話頭一轉,“我是跟你那弟弟一起來的。”




紀雲蘅起初沒反應過來,旋即才想到他這是回答自己先前問的問題,繼而杏眼圓睜,詫異道:“紀遠?”




“嗯。”許君赫應道。




紀雲蘅一下就慌了神,縮著腦袋左右張望著,一副隨時扭頭就逃跑的模樣,十分戒備。




“他在樓上,還未看到你。”許君赫道:“我下來知會你一聲,快些走,別讓他碰見回去找你爹告狀。”




紀雲蘅忙點頭如搗蒜,順手將面具蓋在臉上,與許君赫匆匆道別,小跑著離開。




許君赫側身,看著她著急忙慌的背影,像是被驚嚇的幼獸一般,笨拙地在人群裡穿行,不禁壓著唇角笑起來。




紀雲蘅一路跑回先前的座位,卻見蘇漪也正不知從什麼地方回來,神色有些緊張。




她二話不說拉著紀雲蘅的手,另一隻手提著籃子,帶著人往外走。




“姨母,發生什麼事了?”紀雲蘅將面具往下拉一下,露出一雙黝黑水亮的眼眸,疑惑地望著她。




蘇漪道:“方才我聽人說,二樓出了狀況,有人為爭那遊陽的舞姬大打出手,鬧得頭破血流。”




紀雲蘅好奇問:“是誰啊?”




“是誰我不知,不過聽說皇太孫也在,掀了桌發了好大的脾氣,要將那些鬧事的人全部抓起來。”蘇漪緊張道:“咱們還是快走吧,免得無端被牽連了。”




話音才剛落,迎面就看見一隊高大健碩的侍衛快步跑來,隊形無比整齊,腰間門還彆著長刀,威風赫赫。




這種侍衛在泠州是看不見的,乃是皇帝的御前侍衛,泠州一地,只有皇上和皇太孫能夠任意調動。




蘇漪手疾眼快,趕忙拉著紀雲蘅往旁邊讓了幾步,沒擋著路。




那些侍衛快速經過,沿著樓梯便上去了,鬧出不小的陣仗,惹得周圍人都好奇地張望。




紀雲蘅的眼神跟了片刻,就被蘇漪拽著出了萬花樓,離那是非之地遠去。




雖說離開得匆忙沒能找柳今言道別,但紀雲蘅的心情並未受影響,她坐在馬車中時,仍不肯將花籃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