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父子夜談

 “恭賀主公繼承家督之位,祝主公武運昌隆,願我武田氏踏火重鳴!”武田氏館的御殿內,上至山縣盛信、熊谷元直等強力家臣,下至平井利政這般的底層地侍,皆深深拜伏在地,向信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這一日,乃是天文七年,臘月二十日。武田彥五郎信重,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正式繼任若狹武田氏第八任家督,一個嶄新的時代正式拉開了序幕。

 舉辦完簡短的慶祝儀式,時間已經來到深夜,眾人皆已喝得酩酊大醉,紛紛返回房間休息。唯有始終沉默不言、在宴席上滴酒未沾的武田元光,仍保持著足夠的清醒,待眾人散去,他依舊坐在原地,信重見狀,心想他定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便將側近支出去,獨留二人在殿內。

 作為武田氏“由盛轉弱”的“明君”,二十七歲便繼承家業的武田元光也有著自己的苦衷。

 起初,他也想做一位明主。繼位後的第二年,他便將居城遷往後瀨山城,接著對家臣的知行進行調整,在一定程度上扭轉家中“主弱臣強”的局面。

 但他還沒來得及施展抱負,一場風暴又讓一切努力付諸流水。

 大永六年(1526年),管領細川高國無力抵抗細川晴元與三好元長的進攻,於是邀請武田元光上洛支援。

 由於依舊固執地奉行對朝廷的親善政策,維持與幕府之間的密切關係,武田元光不顧自身實力弱小、領內暗濤洶湧,輕率地起兵上洛。次年,雙發爆發桂川原合戰,高國、元光方大敗,包括重臣慄屋、熊谷一族在內的數百人被討死。

 此役不但輸掉了若狹武田氏自武田信賢起建立的武名,更導致元光前期為鞏固武田氏權威所做的努力付之東流,若狹國內的家臣叛亂從此就沒有停歇過,包括這次慄屋一族的叛亂,也是從那時起長期積蓄的不滿情緒的大爆發。

 不久後的享祿四年(1531年),細川高國在“大物崩”中兵敗自殺,作為其支持者的武田氏更是元氣大傷,不但淡出了畿內的政治舞臺,其周邊形勢也在持續惡化:丹後方向侵入的海賊不斷襲擾他沿海地區,越前朝倉氏的覬覦和對家臣的調略愈演愈烈,進入天文年間,若狹盜賊、一揆蜂擁而起,規模“前代未聞也“。

 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武田元光心灰意冷,最終選擇出家隱居,完全沉溺於佛法文化的研習之中以求麻痺自我。

 面對這麼一位經歷坎坷、意志消磨的昔日武田氏當主,信重想到了那句古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終究是自己的“父親”,信重還是想聽聽他有什麼金玉良言要傳授給自己。

 “彥五郎,沒想到啊,這家督之位最終還是回到了你的手裡。”武田元光面帶微笑。

 “此話怎講?”信重一頭霧水。

 “當年我雖然傳位給彥二郎(武田信豐的幼名),但內心其實一直屬意你這個小兒子的。奈何彥二郎是嫡長子,拗不過那些家老,我只好……哎,這一切都是天意啊。”

 “父親留下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麼?”信重顯然不想聽這種“馬後炮”的言論,便催促武田元光言歸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