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處理些家事
匆匆趕回大營的岳飛顧不得指揮將士入營，只管朝著中軍大帳快步前進，向來沉穩毅重的他露出了少有的激動和興奮。
“趙王爺在哪裡？”
“趙王爺在哪裡？”
密密麻麻的人堆很快分開一條通道，無數宋軍將士爭先恐後地回應。
“嶽將軍！趙王爺去了中軍大帳！”
“張憲將軍把王爺帶到了中軍大帳。”
“王爺救回了楊再興將軍。”
“……”
伴隨著嘈雜的呼喊聲，岳飛猛然掀開了帥帳。
十幾道目光齊齊射來，但岳飛只是怔怔凝望著端坐在上首的雄健身軀。
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深邃明亮的眼睛，黝黑中帶著少許斑白的長髮，記憶裡的容顏已經有不小的變化，但歲月沒有改變他睿智的眼睛，或者說它已經變得更加睿智和有神。
“王爺！你……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趙不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王爺！我們……我們……”
一股莫名的熱流湧上了岳飛的眼眶，他哽咽著說不出話。
他想起了戰無不勝的北軍在烽火狼煙裡分崩離析，最終慘死在金軍的鐵蹄之下。
他想起了東京汴梁被攻破那一刻，無數婦女悽慘的嚎叫，無數孩童絕望的雙眼，無數慘絕人寰的畫面。
他想起了無數舊友、師長和親人死在無情的屠刀。
他想起了自己三次北伐，卻有無數奸臣從中作梗。
他想起了朝廷近日再度連發十一道金牌令箭逼迫自己退兵，逼迫自己斷送來之不易的優勢。
趙不凡感受到岳飛的痛苦，不禁輕輕點頭：“不用多說，我都已經知道。”
二十多年不曾流淚的岳飛終是留下兩行熱淚：“王爺！我們……我們真的盡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趙不凡揮手示意岳飛坐到自己左手邊的空位。“來！坐！坐下再說！”
“好！”
岳飛深吸口氣，大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沉默不語的牛皋和徐慶也隨之落座。
趙不凡不希望氣氛太沉重，很快便笑著說：“鵬舉！說一下此次北伐的戰局，目前各部兵馬是什麼情況？”
恢復常態的岳飛輕輕抱拳，猶如說家事一般對答如流。
“都統制吳璘率領的右護軍在陝北及關中一代與金軍鏖戰，由於金軍是突然撕毀去年的合約，導致他們應對不及，最終有一半人馬被困在陝北，而後吳璘賭上全家百餘口人的性命激勵將士奮戰，孫渥趕赴涇原，田晟率三千人出鳳翔，郭浩出奉天，楊政由赤谷回河池，吳璘自率中軍進擊扶風，目前戰果不明。”
“吳璘的哥哥吳階呢？”趙不凡突然問。
“他……他死了。”岳飛低沉地說：“他和吳璘率領川軍和關中子弟在蜀北和關中奮戰十餘年，汰冗員、節浮費，廣設屯田、修復廢堰，曾參與過富平、和尚原、饒鳳關、仙人關等多次血戰，屢次擊退金軍，但他積傷太重，於去年七月十八病逝，吳璘說吳階在臨終前給王爺留過一封信，目前信就留在吳璘手裡。”
“……”
趙不凡咬了咬牙。
“你繼續說！韓世忠目前在什麼位置？”
“韓世忠沿東部海岸北進，待攻克海州和連雲港後轉向西北，試圖從東邊配合我們奪回汴梁。”岳飛道。
“劉錡在什麼地方？”趙不凡追問。
“劉錡在潁州取得順昌大捷之後就一直駐守阜陽，既不協助我們進擊，也沒有退兵。”
“張俊在哪裡？”趙不凡眉頭緊皺。
“張俊的兵馬在我們與韓世忠之間，早前他順利攻取了亳州和宿州，但突然在上月中旬退兵。”
岳飛的話令趙不凡的眉頭越皺越緊：“西路的吳璘被金軍牽制在關中，韓世忠被拖在山東南部，張俊莫名退兵，劉錡止步不前，豈不就剩岳家軍獨自北進？這仗怎麼打的？我怎麼看不懂？”
“……”岳飛久久沉默。
“有什麼話就說！”趙不凡環視沉默的岳家軍將領，最終把目光轉向自幼跟著他的張憲。“你爹張所忠貞不屈，正直愛國，向來對我知無不言，我想你應該也是？”
張憲咬咬牙，猛然抱拳：“王爺！朝廷下令退兵的！”
“誰下的命令？”趙不凡冷著臉。“趙構？”
“還有秦檜。”張憲急道。
“……”
片刻的沉默之後，趙不凡忍不住笑了。
“我記得秦檜深悉軍事……看來他忘了很多事。”
“趙王爺！如今的秦檜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自從他被金人從五國城放回來後，坑害的忠臣良將已經不知凡幾，張浚、趙鼎等人先後被貶，劉光世也被剝奪兵權，實不相瞞，即便是張俊和劉錡都……都開始顧忌他，如今除了韓世忠和嶽將軍，已經沒有人敢跟他作對，主要是……主要是皇……”
“王爺。”岳飛急聲打斷了張憲的話。“我們不是孤軍，北方還有很多自發組織的義軍。”
“具體說說。”趙不凡道。
“李寶、孫彥、梁興、董榮和孟邦傑等人在太行山及河北、河東等地配合作戰，截至七月上旬，李寶、孫彥在曹州多次擊敗金軍，梁興、董榮進擊絳州、懷州、衛州和孟州等地，趙俊、喬握堅已經收復趙州，孟邦傑攻克了永安軍和南城軍，各路義軍合共數十萬人，我們約好以“嶽”字旗為號，等到岳家軍渡過黃河就協同收復失地。”
岳飛深深吸口氣，凝視著趙不凡的眼睛說：“朱鏈王妃和折月芝率領娘子軍、水滸軍和梁山軍正從山東梁山西進汴梁。”
趙不凡有輕微的顫動，但神色很平靜：“東、西、南、東南、西北，東北，六面合圍汴梁，正是收復大宋都城的最佳機會，有什麼好遲疑！張憲！立刻派遣一位死士帶著我的親筆信南下潁州順昌，告訴劉錡……”
話音未落，帳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呼聲。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岳家軍將領瞬時臉色急變。
趙不凡看一眼帳外，沒有理會來人，只是繼續說道：“張憲！派遣一位死士帶著我的親筆信南下潁州……”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又一道高亢的喊聲傳進大帳。
面對岳家軍將領的注目，趙不凡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張憲！派遣一位死士……”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高亢的喊聲再度傳進大帳。
趙不凡氣得手都在顫動：“張憲！派……”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第四道金牌令箭傳進大帳的時候，趙不凡已是忍無可忍，他猛然站起身來指著門外怒喝：“誰在帳外鬼吼鬼叫！給我進來！”
一個憤怒的聲音緊跟著從帳外傳來：“何人如此張狂！膽敢不顧朝廷金牌令箭！”
“我！”
趙不凡的聲音異常雄壯。
一身官袍的黃潛善大步走進營帳，官帽的雙翅因為他的憤怒而劇烈擺動。
“你？你算什麼東……東……東……東……”
黃潛善“東”了半天，愣是沒敢把後面的“西”字說出來，待確認眼前之人的身份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轉身就走。
“黃潛善！你要去哪裡？”趙不凡的聲音越發冰冷。“若你能走出軍營，趙家的趙字就倒著寫。”
“我……”黃潛善哭喪著臉轉過身，又竭力試圖陪笑。“趙……趙王爺！你……你……你活著？”
“你很希望我死，是麼？”趙不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不！沒有！沒有！怎麼可能！”黃潛善猛然跪倒在地，猶如忠心耿耿的臣子一般磕頭。“下官黃潛善！參見趙王！”
趙不凡正要回話，門外再度傳來高亢的呼喊。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趙不凡活活被氣笑了，他坐回帥位盯著黃潛善說：“外面來的人又是誰？”
匍匐在地的黃潛善被嚇得汗水長流，周身都在劇烈抖動：“應該是……應該是万俟卨到了。”
“總共多少道金牌令箭？”
“十……十……十二道。”黃潛善顫抖著說。
“行！我等他宣完！現在是第六道！”趙不凡冷著臉說。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七道。”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八道。”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九道。”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十道。”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十一道。”
“朝廷令岳家軍即刻退兵！岳飛回朝述職！”
“十二道。”
隨著話音落下，趙不凡轉頭看向了張憲：“如今的大宋律例，延誤一次軍機是什麼罪？”
“死罪！”張憲果斷回應。
“嗯！好！十二次！”趙不凡回頭盯著帳門。“万俟卨！進來敘敘舊如何？”
憤怒的万俟卨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岳飛！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一聲不應！”
万俟卨環視一週，發現岳飛坐在西側首位，黃潛善又整個匍匐在地上，瞬時驚得愣住，待看清楚坐在帥位的趙不凡，他的眼睛更是瞪得猶如銅鈴。
“趙……趙……趙王爺？”
“喲，你竟然還記得我，當初你是……嗯，樞密院的編修官，我率軍北伐的時候，你幫我準備了很多地圖。”
“王……王爺的記性真……真好。”万俟卨的狀態比黃潛善好不到哪裡，同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當初我真是沒有看出你是奸臣，我記得你挺勤奮上進的。”
“下……下……下……下官那個……”万俟卨哭喪著臉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下官一心為國，下官是良臣。”
趙不凡笑著看向黃潛善：“万俟卨說他是一個良臣，那麼你就是奸臣，我記得當初河東大地震，你隱瞞不報，最後你是跪著求蔡相把你保住，怎麼今天又大著膽子來延誤軍機？”
“沒……沒……沒有，下官就是……就是奉命行事。”黃潛善慌忙解釋。
“奉了誰的命令？”趙不凡追問。
“秦……秦檜，就是當年跟著王爺執掌開封府的秦檜。”黃潛善已是帶著哭腔。
趙不凡輕輕拔出佩劍走到他身前，然後徐徐把劍刃放到了他的脖子邊：“有沒有說謊？”
“沒！沒！沒有！”
“哼！”
趙不凡突然怒聲暴喝。
“拿紙和筆來！讓他們簽字畫押！”
“傳信韓世忠分兵西進！”
“傳信給張俊……立刻進兵汴梁，過往的事既往不咎，我只給他一次機會。”
“傳信劉錡進兵汴梁，不然我帶他去見他爹。”
“岳飛！”
“在！”
“我以趙家子孫的名義委任你為北伐統帥，配合各部兵馬在兩月內收復汴梁……我需要率部去往臨安處理些家事。”
眾將齊齊色變。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們齊聲震吼：“誓死追隨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