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君 作品

歧路難行 2寒廬

 南枯遼神色恍惚,在被他叫做掌中方寸的地方,枯坐墳前許久,然後嘆息起身,刨開土墳,顫顫巍巍伸出雙手,捧出墳裡裝著斷劍的木匣子。

 “少爺從小,沒孃親疼,便學著大人模樣抓筆歪七扭八的在紙上畫人。

 問少爺畫的誰?

 少爺紅了眼眶,未見過孃親,想孃親了,想把孃親畫出來陪陪我。

 可畫出來的人兒沒面容,少爺卻視若珍寶。”

 如若少爺感受到一絲父母溫情,哪怕一絲,也許現在的少爺就不會那麼形隻影單,甚至落寞了吧。

 南枯遼老淚縱橫,少爺本該是拿清酒嘗胭脂的年紀,卻埋葬自己十年,養草求魔,肩上挑的不再是年少輕狂,春風得意。

 捧著木匣子,目光怔怔。

 “老奴還在咧,這劍……將不負薪火,不負相傳,無愧自我,無愧時代。

 劍斷之後,亦可一往無前。

 哪怕劍碎。

 哪怕靈散。

 少爺無恙便好,老奴就這一個心願了。”

 苦上心頭的南枯遼,悲涼一笑,拿粗布條把木匣子綁好,不留一絲縫隙,背在身後。

 閉上眼睛沉默半晌,伸出併攏雙指,在空中輕輕往下一劃。

 葬劍的土墳連同地面瞬間被削平。

 緊接著抖了抖衣袖,身後化出千百劍影,掠出光華流轉,把掌中方寸頓時夷為平地,徹底抹除葬劍的氣息。

 免得日後有人來此,尋到絲毫蛛絲馬跡。

 此舉,可讓少爺安心在苦海鎮溫養劍草。

 南枯遼的身影從塵土中顯現,拍掉肩上的泥土,向著顧葉棠的寒廬走去。

 寒廬在南山往北十里的杏花林內,竹柵欄圍成的院子裡搭建了五間簡陋的茅草屋,

 竹院門楣上寫的“寒廬”二字,龍飛鳳舞,鐵畫銀鉤,好不恣意瀟灑。

 南枯遼推門而入,安靜走到棋桌旁坐下。

 浩然道果笑逐顏開,輕喚了聲,“南爺爺。”

 南枯遼露出溫和笑容,觀棋不語,示意浩然道果安心下棋。

 顧葉棠沒抬頭,皺眉緊盯棋局,執白子於空中久久不落下,過了片刻,收回手正色道:“徒兒,想吃糖葫蘆嗎?”

 浩然道果心性至純,兩眼放光,脆生生道:“想。”

 顧葉棠正襟端坐,舒展眉頭道:“一串糖葫蘆,為師悔一棋。”

 浩然道果迫於糖葫蘆的誘惑,眨了眨大眼睛,掰著手指頭數道:“已經欠我十串糖葫蘆了,算上以前的,總共八十六串糖葫蘆,可不許賴皮。”

 顧葉棠嘴角一抽,點頭道:“為師從不耍賴皮。”

 浩然道果被騙多次,怎會輕信顧先生的一面之詞,伸出小手指道:“儒聖一脈,不騙儒聖一脈。”

 顧葉棠看了眼棋局,一咬牙,和浩然道果勾了勾手指,分開道:“儒聖一脈,不騙儒聖一脈。”

 浩然道果眉開眼笑,拿回先前落下的黑子。

 南枯遼啞然失笑。

 顧葉棠眸泛精光,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溫婉爾雅的中年儒士,此刻竟有些小人得志的趾高氣昂,迫不及待的執白子落下,落子意氣風發,殘局做活,實乃得意事,自誇道:“這一子,當真玄妙,登峰造極。”

 南枯遼豎起大拇指,暗歎顧葉棠不愧為苦海鎮第一狠人,連自己都騙。

 浩然道果扁了扁嘴,果斷抓黑子落下,才做活的棋局瞬間四面楚歌,殺機四伏,十死無生,顯然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