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躍 作品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十一歲那年, 揚州舅家來信,說孟挽嫁了人, 她本想回去看看,母親卻在父親與阮姨娘的恩愛之中,日漸被磨得愈發沒了精神氣,再也經不起長途跋涉。

後來,她只知道孟挽嫁給了揚州當地的一家姓林的門戶。

聽母親說,那戶人家的先祖曾是個功勳氏族, 幾代後作為旁支被分配到了揚州,根基雖在,但家中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 與有著救駕之功的孟家相比,那門親事算是高攀。

本以為那樣的人家, 定會善待她,誰知孟挽嫁過去沒兩年丈夫便死了, 加之她跟前一無所出, 被婆母安了一個剋夫的名聲,趕出了家門。

孟挽再次回到了孟家, 祖父祖母相繼身去, 她便同小舅舅一家人過活。

上輩子時隔八年,在母親的葬禮上, 她才再次見到孟挽。

與她記憶中一般, 孟挽的模樣沒怎麼變,笑起來還是那麼和藹可親。

若非最後自己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 恐怕還會一直以為她就是當初那個願意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錢, 給她看一場煙花的姨母。

再好看的煙花, 也不過轉瞬即逝, 璀璨的星火過後,只剩下了一片烏沉沉的雲煙。

母親還曾笑著埋怨她們,“這下好了,大把的銀子化成了煙,還不如咱們去酒樓吃一頓好的。”

孟挽捂嘴笑了一陣,道:“姐姐怎知,吃進去的東西,是不是浪費?”

如此一回憶,那樣率真頑皮的笑容,在此後與她相遇的日子裡,似乎再也沒有出現在孟挽臉上。

嫁入白家,孟挽臉上的笑容溫婉居多。

煙花沒了,周圍的人群散開,素商喚了她一聲,白明霽才收回視線,正要往前,目光落下來時不經意間掃到了閣樓上。

邊上的閣樓是一處酒家,每層樓閣都擠滿了人,皆為適才出來看煙花的人群,唯有閣樓最頂上的一層,獨獨只站了一人。

因腦子裡剛回憶了一番,餘光瞥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白明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愣了一陣又才抬頭望了過去。

閣樓上的人已扭過頭,轉身往裡走了幾步,背影消失在了菱花門扇後,燈火影影綽綽,一切都看不真切。

“娘子,娘子?”

白明霽被素商拽了好幾回衣袖才回過神,眉頭微皺。

素商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娘子看到誰了?”

白明霽晃了晃頭。

不可能。

孟挽連人帶車跌下了山谷,嶽梁也曾回過話,山崖陡峭底下深不可測,他的人下不去,若馬車當真從上面跌到了谷底,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眼花了。”白明霽道。

還有正事要辦,白明霽收回心神,沒再耽擱,帶著素商,徑直去往福天茶樓。

到了後看到的卻是福天茶樓緊閉的大門。

門前站了一堆的茶客,堵著守門的小廝質問。

“今日怎麼關門了?”

“是啊,我人都約好了,怎麼突然關門了。”

小廝彎腰同眾人賠著禮,“各位客官,實在對不住,東家家中近日有喜事,閉門謝客三日,待再開張了,凡是前來光顧的客官,所有菜品,當日都能享受八折優惠......”

“什麼喜事,生意都不做了。”

小廝笑了笑,“天要下雨孃要嫁人,誰家沒有個人情世故緊要事,東家的家事,咱們當奴才的怎敢過問......”

素商從人群裡退出來,無奈地看向白明霽,“白跑了一趟。”

過去了好幾日,張嬤嬤和她的男人侄子皆入了獄,國公府也被抄家流放,對方不可能還在,白明霽也只是想過來碰碰運氣,再向茶樓的老闆問些情況,如今門關了,只能打道回府。

鬧市正值熱鬧。

回去的路上,兩人的腳步都很緩慢,素商不太想回去,“娘子,奴婢好久都沒出來過了,沒想到這街頭到了晚上,竟與白日大不同,冒出了這麼多的攤販。”

見她實在是邁不動腳步,白明霽便把荷包遞給了她,“自己買。”

素商捏著錢袋子萬分感激,“娘子,您真是個貼心的主子。”

到了賣糖葫蘆的攤販前,素商回頭問白明霽,“娘子要嗎?”

白明霽搖頭,她不喜歡吃這些小孩子的東西。

素商卻道:“奴婢買三份吧,娘子一串,奴婢一串,再帶一串回去給金秋姑姑,她平日裡最好這一口,指不定一個糖葫蘆下去,病就好了呢。”

一場風寒六七日了,金秋姑姑還躺在床上。

高燒反覆,人去了大半條命。

連府醫都束手無策,藥加大了劑量,就看這兩日了,再燒下去,就算保住性命,人也傻了。

荷包給了她,隨她買幾個。

白明霽沒上前,退後幾步,走到了橋樑上,鬼使神差地又朝著適才的閣樓看了一眼。

人去樓空,連燈火都沒了。

眼睛只顧望著上方,沒注意身後,突然一堵人牆撞了上來,白明霽一愣,回頭便看到一張質問的臉,“不是說困了?”

晏長陵。

白明霽怔了怔,好奇問道:“你回來這麼早?”國公爺的嘴應該沒那麼好撬,他不該審到半夜?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跑出來,一個人偷偷欣賞夜色?”

說得好像是她拋棄了他,“我又沒綁住你的腿。”見素商過來了,白明霽從他身旁走過,晏長陵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我怎麼聽出來,娘子心中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