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008





雪片從車窗處偏入,涼氣沖淡了車內窩暖的湯麵氣息,肖芥子對著車內的後視鏡整了整帽簷,突然注意到,有人正自車外、偷偷靠近。




肖芥子皺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怕不是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呢?車側的後視鏡都映出那張猥瑣的、帶鬼祟笑意的臉了,以及,那臃腫的侏儒身影都已經被光扯得巨大、映到不遠處的牆上了,還在這兒跟她玩“讓我偷偷嚇你一跳”?




肖芥子抿了抿嘴唇,左手輕輕擰開車門、微啟一道縫,待那人躡手躡腳地湊到附近時,狠狠將車門撞出。




車門正拍上那人的臉,那人一聲痛呼,身子蜷成一團,抱著腦袋滾倒在地。




肖芥子故作驚惶,車門回關,從車窗處探頭。




這人個子很矮,身長不到一米四,看身形只十二三歲,穿吊襠的闊大牛仔褲,不合身的毛衣外罩著厚夾克,蹬一雙大碼的厚底運動鞋,整個人臃腫拖沓,邋里邋遢。




肖芥子奇道:“苗叔,是你啊?你在車門口,怎麼也不吭氣呢?”




苗千年哼哼唧唧,忍痛從地上爬起來。




他約莫六十來歲,是個侏儒症患者,身材短小,頭倒挺大。他湊向車窗,臉上已經青紫血腫,卻還咧嘴一笑:“沒事沒事,美人撞一撞,筋骨都抻開了,爽翻天。”




肖芥子莞爾,心裡罵,特麼的,剛剛還是撞輕了。




她沒有讓他上車的意思,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面上慍惱:“苗叔,有什麼事長話短說,紅姑剛跟我打電話,催我早點回去。你也真是,約好了七點見,這都快七點半了。”




苗千年愕然:“不是,你電話裡說的七點半啊,我這還提前來了呢。”




肖芥子沉下臉:“苗叔,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我還會賴你嗎?明明說的就是七點。”




苗千年糊塗了,看她臉色不好,覺得應該是自己記岔了,趕緊陪著笑道歉:“肖……肖妹妹,我老頭子了,記性不好,賴我,讓你白等這麼久,受凍了……”




一陣冷風吹過,苗千年止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吸吸鼻子,踮著腳尖抖抖索索扒住車窗:“肖妹妹,你跟我紅姐說,煤精占卜鏡那事,有門。”




肖芥子乜了他一眼:“真的?落在這小地方?”




苗千年笑得諂媚:“肖妹妹,能讓‘人石會’挑中、開大會的地方,那可不是小地方。老話講,‘高人在民間’,那高貨也在民間吶,我跟你說,老祖宗的好東西,在什麼博物館、珍寶館的其實少,最尖尖上的,都在藏家手裡攥著呢。”




肖芥子不置可否:“確認嗎,你看見了?”




苗千年一窘,嘿嘿笑著含糊過去:“還……沒,不過沒跑了。‘人石會’那個做煤精的李寶奇,上門磨過不少次了,你想想,什麼貨能驚動他啊。還聽說他軟的硬的都來,已經把藏家惹毛了。”




肖芥子“哦”了一聲,意味深長:“那就是藏家不肯出唄?有門,但沒戲,這就是你讓我給紅姑傳的話?”




苗千年趕緊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他肯不肯出不重要,只要紅姐想要,包在我身上!”




說著,腳尖又踮了踮,飛快往車內張了一眼,笑意中居然多了幾分赧然:“肖妹妹,紅姐什麼時候才肯見我啊,三十多年沒見,怪想的,我這夜裡夢裡,都睡不踏實。”




肖芥子給車子打火,似笑非笑:“什麼時候見面,這不是取決於你嗎?送鏡子的時候見咯,苗叔,給個日子,我紅姑也盼著見你呢。”




苗千年激動得醜臉泛紅,血腫的嘴唇直哆嗦,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了個“八”,又改到“五”,末了心一橫,豎起三根手指頭。




肖芥子不容他再改:“成交!”




她踩下油門,笑盈盈撂下一句:“這麼想見我紅姑?你不怕啊,我聽說早些年,人家都叫她‘紅燭惡鬼’呢。”




苗千年勃然:“放屁!”




繼而反應過來,語無倫次地衝著漸遠的車屁股道歉:“不是……肖妹妹,我不是說你啊,我說那些爛嘴胡嚼的玩意兒,我紅姐當年……那可是……”




他聲音低下來,喃喃著不無驕傲:“那可是……出了名的紅燭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