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000





於是他專心玩起了遊戲機上的俄羅斯方塊,陳天海對他絮叨的諸如“我真的是會員,我是027號”、“會員數控制在99個,人人都有牌號,上一個執牌的死了,號碼才會被空出給新人”,他也不甚入心,至於陳天海為什麼說“人石會”詭秘,更是全無印象。




七年前,也就是陳琮滿十八歲那年,陳天海留下一封信,離家出走。




在信中,陳天海傾訴了自己身為一箇中老年男人的苦痛。




他說,自己青年喪妻,好不容易把兒子陳孝拉扯大,兒子外出生意的途中,就被喪心病狂的搶劫犯一錘子敲成了精神病,兒媳婦跑了,給他留下孫子陳琮,他又當爹來又當娘,好不容易把孫子也拉扯成年,自己卻已兩鬢斑斑、年華不再……




他不甘心,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也有自己的熱愛和追求,也向往詩和遠方,卻被拉拉雜雜的責任束縛了高飛的翅膀,幾十年來他已不堪重負,請允許他自私、軟弱和逃避一回……




一言以蔽之:我走了,店就交給你了,你自己過吧。




陳琮看到這封信,倒沒怎麼覺得憤怒和傷感,更多的是納悶:爺爺腦子怕是不大好,想逃避你倒是趁早,而今自己成年了,眼見著就能回饋家裡了,你這時候玩兒什麼逃避呢?




再說了,要追求自我,為什麼非得把他給撇了?你的詩和遠方,就這麼容不下一個當孫子的?




……




陳天海的出走著實給陳琮帶來了好一陣子的兵荒馬亂,好在他最終完成了學業,也接手了店。




不過他對地攤貨的珠珠串串沒興趣,更喜歡各處遊歷,去收那些獨特有調性的寶玉石,有時也和設計師合作,出絕版孤品款,這路數在珠寶生意中偏小眾,但勝在無可替代,客戶穩中有增,幾年下來,所得頗為可觀。




日子過安穩了,陳琮開始想念陳天海,從小到大,他身邊就只有這麼一個親人——父親陳孝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被錘子敲壞了頭之後,就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長年累月地蜷在病室一角,勾著頭,舉著兩隻手臂,堅定地認為自己是一隻龍蝦。




陳天海過得怎麼樣了?




陳琮在尋親網上懸紅找人,可惜招來的都是騙子,又試了專業尋人,得到的回覆讓人沮喪:陳天海出走之後,從未有身份信息的使用記錄,也就是說,他要麼是摒棄了舊有的一切,以全新的身份開啟新生活了,要麼,就是死了。




……




然後,陳琮就收到了“人石會”的邀請卡,起初,他覺得好玩又好笑: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個協會啊?




再然後,看到參會號027,他的頭皮一緊。




——上一個執牌的死了,號碼才會被空出給新人。




爺爺陳天海,難道……已經死了?




***




火車緩停,月臺上人頭攢動,這是到了中途大站,得有好一撥上下客。




陳琮收起邀請卡,看車廂內乘客換進換出:除他之外,k2x4號列車上,應該還有去阿喀察參加“人石會”的,多半還是老會員。




要是能提前搭上一兩個就好了,陳琮有想過主動當顯眼包、先把帽子和毛氈馬裝備上,再一轉念,既然講好是“出站時”,還是按規矩來吧。




……




對面下鋪的乘客忽然用力捶打床面,咬牙切齒咒罵:“怎麼就不是桂林?怎麼就特麼不是!?”




陳琮循聲看去。




是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青茬頭皮,滿臉渾不吝,一看就是性子頑固暴烈的主,他察覺到陳琮的動靜,回看過來。




四目相對,小青年忽然憤怒:“山水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