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生涼 作品

第291章 風花雪月思無涯

 藥王谷。

 未眠小築。

 天上那枚月亮冷冷地照著,阿七已經睡下了,房間裡的燈依然亮著,那青銅纏枝的燭臺上燭光搖曳,燭淚嫣紅。

 今晚照顧她梳洗的姑娘是個粗手粗腳的女孩兒,人家似乎極不耐煩照顧她這個又聾又瞎的廢人。她換洗一新,靠坐在床沿邊,心裡難過得一塌糊塗。手中握著那隻髮簪,眼淚直淌。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活得如此艱辛,哪怕是在地宮那段極不堪的日子,她也會咬牙勸自己堅挺下去。至少眼睛能看到光亮,耳朵能聽到他的聲音。可是現在,她是徹底置身於黑暗之中,生不如死。她將那木簪輕輕抵在喉間,淚水冰冷滑落。只需這麼一下,一切就解脫了。再也不必連累任何人。

 “可憐!可嘆吶!”月光下那人白衣翩翩而來,灰白的長髮披拂在肩背之上,悄無聲息地一掠而入,似輕煙,似流雲。

 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收住眼淚,緊緊握著那烏木髮簪,站了起來。

 “是誰?張姑娘?是你嗎?”沒有收到任何人的回應。她有點害怕,忙高聲道:“阿九!”

 “啊!你是誰?”手被人鉗制住,一陣劇痛,手中的髮簪也被人奪去。

 那人望著那髮簪,怔然出神。這烏木蓮花簪是他送給裴素的,沒想到……髮簪上的玉蓮花已有裂痕。眼前這惶恐不安的小東西,實在像極了那時的她。

 花雪月抬手一揚,那紅燭倏忽而滅,黑暗之中,他一把攬住那丫頭的肩,指動如飛點了她的昏睡穴。攔腰一抱,如鴻掠空,縱身而去。花雪月將人抱進素雪苑,輕放在錦帳中,茫茫然站在床前,望著那昏沉睡著的女孩兒,手中的木簪子泛著流光。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邊,望著燈光下女孩瑩潤的雙頰。他嘆息著,掏出一隻鵝黃色琉璃瓶,從裡面倒出一粒淡淡紫色的藥丸,俯身送入她雙唇間。抬起一隻手按在她後背之上,將一縷純正的內力流水一般送入她體內。她依然昏睡著,臉色卻慢慢地變作潮紅。

 花雪月慢慢地鬆開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輕輕地拉起了錦被,將其蓋好後又緩緩地放下了那煙青色的帳子。滿懷心事地走到了窗前,靜靜地坐在案桌旁邊,盯著手中泛著流光的木簪子,看了許久許久。桌上攤開的紙張在涼風下微拂,案上燭臺上的燭光不停地搖曳著。花雪月將木簪放在案上,伸出右手拿起了箬管,左手拉住衣袖。小心在意地,筆走龍蛇,筆意超然,燈光之下,那潔白如雪的畫紙上,一道倩影翩然而至。那畫中女子烏黑若雲的長髮上,斜斜插著一支髮簪。雙目瑩瑩,臉帶嬌羞,一襲素雅的白色衣裙,腰若流紈素,身姿曼妙婀娜,線條流暢自然,每一處細節都刻畫得栩栩如生。他將畫好的畫像,晾了晾,便掛在了牆上。定定地坐在那畫像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欣賞著,嘆息著。

 淡淡涼涼的月光自窗外漏進來,如清水一般地流淌在光潔的地板上。雪亮的月光和那氤氳的燭光交織在一起,斑駁陸離。

 花雪月坐在案前,拿起桌上的酒壺,遙遙地對著畫像中的女子,喃喃細語道:“阿素,很快了,很快我就能再見到你了!”

 錦帳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呻吟聲,阿七醒了。她疼得說不出話來,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七經八脈,千千萬萬個毛孔,都在掙扎叫喊。汗水浸溼了長髮,掙扎了許久,她才拉扯著帳子爬了起來,摔下床榻,蜷縮在地上。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啊?”她疼得眼淚直流,在地上翻滾著,捂著心口,哀哀而泣。

 淡淡的燈光,映照在那張美好得無以復加的臉上,一縷漆黑的血淚自她眼角淌下,卻有些駭人。

 花雪月提著酒壺冷冷清清地走了過去,蹲在她跟前,歪著頭打量著伏在地上的那張臉,痛苦,絕望,美麗無常。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黑色的淚水,“疼嗎?”那白衣男子柔聲問道。

 “疼,我疼……你是誰?”她嚇了一跳,她聽到了聲音,一個醇厚的……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