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生涼 作品

第240章 相思始覺海非深

 “阿爺說,我們家得罪了仇家,為了躲避仇人追殺,才搬到這避遠漁村來的。”

 “這裡也挺好的。”阿奴淡淡地道。目光幽幽地望著桌上的燈罩裡跳動的燈焰。他早厭倦了那些江湖仇怨,那些打打殺殺。

 “哪裡好了,除了打魚就是賣魚,好沒意思。”小海連連嘆息著。

 “你都這麼大了,你阿爺不讓你上學麼?”阿奴問道。

 “上什麼學?本來村裡有個老夫子,但前兒病死了,我們就不用上學了。上學也超級沒意思,天天念著那些之乎者也,無聊死了。”小海抱怨著。

 阿奴的眼睛卻越發亮起來。燈光明滅。夜已深沉,小海打起呼嚕來,這孩子累了一天,早困得不行。

 阿七的房間在隔壁,不知她睡得可好。

 房間並不大,只一床一桌一椅一張木櫃,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燈光昏暗。

 她躺在那燈光之中,默然流淚。

 這些眼淚本該在飯桌上就流

下來的,看到卓娘一家其樂融融,她便想起那開滿桃花的小院,阿爺阿孃和她在小院裡圍爐煮茶,阿爺講著書裡的故事,阿孃做著女紅針線活。阿爺的故事好似那潺潺流水,源源不斷,總也講不完。阿孃總是坐在一旁,笑盈盈地望著他,眼中滿是溫柔和愛意。而她呢,嘴裡吃著桃酥,嘴角都是點心屑子,那模樣天真可愛,彷彿世間的憂愁都與她無關。

 然而,阿爺的病故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捲了這個曾經溫馨的家。一切都變了,彷彿命運的大手無情地撕裂了美好的畫卷。浮世飄搖,這個家在風雨中搖搖欲墜。阿孃再也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哀傷和思念。她總是坐在燈下,眼神瀰漫著迷茫和無助,她的內心早就失去了活著的勇氣。

 跳下大海的那一剎那,她瞬間就明白了阿孃臨死前的心境。一切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戀了,阿爺便是她的一切,連她都不能挽留住她。

 阿綰既然死了,她也殺了葉寒涼為他報了仇。她的心裡卻毫無大仇得報的快感。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心裡只有無盡的悲哀,那拾掇不起的疼痛都化作了碎片。她心已死,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可是連死都那麼難。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好,一夜的夢,零零散散,支離破碎。她夢見傅流雲跌落山崖,那麼高那麼深,可比她跳下海底疼多了吧!他這一生錦衣玉食,半點苦都沒受過。他一定疼得受不了的。她再次陷入了那可怕的夢境,葉寒涼的身影如幽靈般浮現。他的頭髮散亂不堪,滿身滿臉都是血,那雙如寒星的眼中透露出無盡的哀傷和絕望。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恨意,彷彿要將她吞噬。“我待你並不薄,一顆心皆給了你,你為何如此狠心?”他的臉猙獰無比,怒火中燒。

 他繼續向前,將她逼迫到懸崖邊緣。風吹起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那迎風呼嘯的正是他內心無以排遣的悲憤。她絕望地望著他,眼裡盡是絞碎般的疼痛。

 “錢塘湖畔的種種,你也全不在意了?你也全忘了嗎?你不該忘了我!你不該的!”葉寒涼惡鬼一般地對她咆哮著。

 她渾身顫慄,試圖說著什麼:“我沒有忘,我不曾忘,可是……”

 “你撒謊!你撒謊!你的心從不在我這裡!”他絕望得大喊大叫,伸手一推,將她推下懸崖,她便如那斷線的風箏無邊無際地墜落著,當無盡的黑暗淹沒一切的時候,她徹底體會到了那種支離破碎的痛苦。

 清晨,德哥借來了牛車,將一筐死魚一桶活魚搬上了牛車。卓娘一面整理他的衣衫,一面絮絮地交待著什麼。阿奴扶著阿七上了牛車,柔聲道:“阿嫂說桃花鎮上有名醫,我們去瞧瞧,好不好?”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嘆息著,知道問也白問。

 那小海興高采烈地爬上車來。“趕集去嘍!趕集去嘍!”那孩子吃了蜜糖似的盤腿坐在牛車一角。“阿爺,阿孃想吃百果齋的桃酥餅,我們買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