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千山暮雪夜同歸
這屋子原是按照阿七姑娘的喜好來佈置的,不知宮主可還住得慣。那阿七姑娘……
葉寒涼臉若寒冰啪地將手上烏木箸按在桌上。
以後誰若在本宮面前提及這個名字,便休怪本宮無情。
滿室寂然,無人敢多言。
唯有二丫坐在鋪著厚厚繡墊的椅子上,嘟嘟咘咘嘰嘰地亂叫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婉兒看個不停。婉兒衝著她笑,她也衝著婉兒笑,嫩白的小手抓著一塊酥糕吃得滿嘴滿身都是。
佈菜的小丫頭時不時地拿眼睛瞥他一眼,欲語還休。
葉寒涼端著茶杯,一襲素白寬大錦袍,流雲一般籠罩全身,長髮垂肩,臉色鬱郁的。索然寡味地拾起雙箸,吃著素白瓷碟中翠**流的青菜,一面伸手拂掉二丫衣襟上星星點點的糕屑。
有話便講。
是,奴聽說,先前各大門派圍攻崑崙宮……
葉寒涼將烏木箸擱下,目光幽幽地望著搖曳的燭光。
本宮知曉了。
他悵然若失地端起茶,看著清冽的茶湯,默然。
宮主,您似乎毫不擔心。
外人要上島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葉寒涼捏著茶杯,手指溫涼,心思蕪雜。崑崙璽遺失多年,不知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為何突然又打起那崑崙璽的主意。
二丫吃得飽飽的,打著哈欠,睏意十足。他便吩咐人在他榻下安了張舒適的小床,那孩子舒舒坦坦地睡了,睡夢之中還嘟嘟嘟嘟地叫著。
阿瑟,明早便著人下山去尋個靠得住的乳孃照顧這孩子。
阿瑟面有難色,卻依然應了下來。
怎麼?找個乳孃而已,有何為難?
您有所不知,最近山下鎮子不是很太平,有不少人家都搬離了。
阿瑟耷著眉道。
可是因為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
葉寒涼拂袖轉身,將小床上的小帳輕輕放下。
不管如何,此乃當務之急。明日辰時我要見到乳孃。下去吧!
言罷,便將個楚峰修竹的背影投給他。阿瑟定了定,瞥了一眼那道背影,黯然離去。
窗外寒風蕭蕭,屋內爐火甚暖。
葉寒涼枯坐榻前,無心睡眠。便掠身進了內室書齋,書案上筆墨紙硯,乾淨齊整。一本手抄線裝書,靜靜臥於書案之上,封面上清逸雋秀的四字落入眼中。
流雲食單。
他輕輕拿起那本輕而薄的書,卻如千斤之重。
行雲流水,落筆如煙雨。漆黑筆墨之間,點綴著硃紅色蠅頭小楷,宛如一樹虯枝上開滿嫣紅梅花。
他環視著這間書齋,陳設簡潔,窗下襬著一支花架,架上擱著一盆綠植。東牆上則掛著一條青色帷幔,帷帽下隱約是一幅畫。他走上前去,扯下那青煙似的柔軟的絲幔,一幅畫像赫然現在眼前。
畫紙上的少年,烏髮如雲,白衣似雪,眉目清澈若水,笑意恬淡,神丰姿健,風采綽約。
他看著那畫像,心中一慟,忙別過臉去,捂著心口。皺著眉,踉蹌著走到窗邊。數片銀杏葉簌簌飄落,在月色和雪霰之中翩翩飛舞,那片片扇子似的葉,黃中透著青,葉脈清晰。歲月忽已晚,人間已寒冬。
那少年旋身、拂袖,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牆上飄揚的畫像,瞬息碎裂,如雪飄散。
心情喪到了極點,睡意全無。
掀簾而出,榻下小床中熟睡的二丫踢翻小被子,小腳露在外面。走上前,輕輕給她蓋住。
還好這小丫頭倒也乖巧聽話。
他自嘲地搖搖頭。提了盞燈,出了門。院中雪落紛揚,粒粒如珍珠,他孩子似地伸手接了,圓潤,剔透。
宮主,您去哪?
身後的青衣女婢追著跑下臺階。
溫泉池。不要跟來。
他提著燈出了明月樓,沿著鋪滿雪的小徑,默默地走著,留下了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雪在腳下嘎吱作響,彷彿在述說著他內心空虛與苦悶。他來到後山,這裡綠樹蔥蘢,大雪壓枝,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
坡下是一汪溫泉,熱氣氤氳。他脫掉衣衫,滑進泉中。泉水溫暖而舒適,撫慰著他那顆疲倦不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