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酒 作品

第 132 章 交錢

 ……

 “交錢???他是什麼人就讓我們交錢!?”

 “那人說了,見活人交多錢,見屍交少錢,讓我們看著辦。”

 顧家偏院裡正坐著來自各大宗門的話事人,陽龍墓事後鬼修與萬惡淵的事情被西界與南界兩方聯合勢力徹底壓下也不管事,顧家上下奉承的就是顧家少主顧子舟的那句話,結果等到人醒了!

 等來就是這個結果!

 幾個宗門快要氣炸了,只有周家的話事人聽完所有後,早就準備好了相對應的贖金:“齊先生是吧?你看看這些夠嗎?”

 周家的主動,讓其他想要跟萬惡淵死磕的宗門氣勢一下虛了下來。

 周家話事人來之前受到過自家家主的交代,周雪薇的命符一直是亮著的,當時在雷劫那種情況下,外界的大能者都險些被刮一層皮下來,更別提處於陽龍墓中的天之驕子,魔氣陰氣的侵蝕壓迫,雷劫下落的威力,若非有萬惡淵的存在,周雪薇在那場浩劫中很難保全其身,就算活下來,很有可能修為倒退或者道心有礙。

 於這件事情上,周家確實欠了萬惡淵一個人情……能用錢算盡的人情,比挾恩圖報好得太多。

 萬惡淵首席大總管齊六坐在首座的位置上,身邊跟著不見神明與墨獸,完全不怕這些大能者的威壓,暢快地體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覺,但他沒忘了這次的重大任務,他在其他人憤怒的目光中接過周家的贖金,低頭一看:靈石、靈植、材料就不用多說了,這裡面居然還有一條來自北界的礦脈。

 周家話事人來之前特意請教了散修盟:“如何?”

 齊六沒見過世面,這就是天下第二世家的雄厚實力嗎?

 見到齊六的猶豫,周家話事人生怕此時談不妥,又獻上了另一個儲物袋。

 齊六一打開,竭力壓制住自己的震驚,百年只產一次海石礦,絕跡的古銅木……他壓制住自己控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行吧,就這些。”

 周雪薇也幫了自家老大很多,齊六內心算計,周家明事理,趁此機會也給周家一個面子。

 他這邊一收錢確定,那邊不見神明就放人了,周雪薇可以說是毫髮無傷,最多就是有點靈力耗竭,見到這狀況,周家話事人覺得這事值了,便立刻讓人帶少主下去休息。

 其他宗門見萬惡淵真的交錢放人,原先的憤怒也冷靜下來。

 連周家都選擇交錢,意味著跟萬惡淵對抗並非好事……出點錢求個平安也行,看來交兩個儲物袋就能了事。

 只是他們打定主意上前的時候,齊六卻獅子大開口:“周家都交了礦脈了,交點材料不夠意思,怎麼說都得來幾座山頭吧?”

 “你怎麼還坐地抬價的!!!”剛剛想上前的宗門一臉震驚。

 齊六悠悠道:“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叫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嗎?”

 “而且就連周家都交這麼多了,各位想隨便交點應付了事可不行啊!”

 旁邊周家話事人一聽樂了,掃眼過去,見到幾個平日裡不太爽快的宗門,雖然這東西對龐大的周家來說不算大出血,可沒人會想著讓其他宗門便宜了事,周家話事人朝著齊六拱了拱手,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許。

 交贖金的標準一下就拉到了周家標準,齊六來之前他還特意去找了自家少爺跟齊家少主取經,齊家生意人在算賬這件事情上從不落人一步,這些宗門多大的底細齊家一清二楚,能交多少錢,齊六心裡有數,但想隨便應付他們,門都沒有!

 尤其是那什麼北界戚家,東界殷家,這兩個必須放都不能放過,交錢,還得多交錢!

 周圍宗門臉色一下難看起來,戚家跟殷家當場擺臉走人。

 齊六可沒放過他們,讓不見神明把那些修士的法器薅了,再派幾個小鬼把法器送到這些宗門的落腳地,當綁匪當得不亦樂乎。

 “你不懂,少主說這些宗門就是欺軟怕硬,天之驕子一定是會救的,最重要得刺激刺激他們,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他們交錢才能爽快一點。”

 齊六勝券在握,將東西甩出去,沒隔半日就等來幾個交錢的宗門,對比的就是周家家主的標準,比周雪薇強的,那得交得比周雪薇多,比周雪薇弱的,也得交得跟周雪薇一樣多……為此萬惡淵還特意立了個牌子掛在外面,將某某宗門交了幾個山頭都寫著,讓後面來交錢的宗門有點數,別隨便拿著點材料來糊弄人。

 “吹雪閣三個山頭??他們哪來的山頭?!”

 “……蒼雪宗兩條礦脈?”

 “殷家交了四座山?他們不是嘴硬不交嗎?”

 “別提了,殷家老祖宗氣得臉都紅了……但被抓的是他最疼愛的徒孫。”

 在黃粱夢大夢一場的修士,走出萬惡淵的時候,看到就是自己明碼標價的買命錢明晃晃地掛在顧家大門口,幸好顧家老宅不在天元城那種地方,不然這臉都要丟到整個東寰去了。

 宿聿只是把事情交給了齊六,等了幾天回來,拿到的就是一本看不完的賬本。

 這東西他一看

就累,甩給齊六處理,齊總管美滋滋地走了,準備去跟老東家齊家談一把共贏的生意。

 至於外面因為萬惡淵過度囂張收贖金引起的輿論,對宿聿半點影響都沒有,收錢擴地盤的事交給淵裡的小鬼,偶爾還能見到散修盟與玄羽莊的修士來送禮,他與白使簡單打了個照面,後者放完禮物速速地退走來了,風嶺給倒的茶一口也沒喝,彷彿小院中有禁忌之物。

 除此之外,這處小院格外安靜。

 宿聿幾日都睡到自然清醒,外面只有山林裡雀鳥的聲音,再聽不到半分叨擾,寧靜到他有點不適應。

 院裡往外看,都是望不盡的山林,萬惡淵的鬼修時常從淵裡出來,在山野中到處跑,習慣困在萬惡淵裡那一隅之地,自由地走在人世時,這些鬼似乎還保留著他們生前的習慣,金州鎮的鎮民得到允許跑去山中伐木,玄羽莊的妖靈滿山的撒潑,張富貴跟著江行風等人去採藥,每日都帶著大量的東西返回萬惡淵裡,與風嶺率領的陣修一起,一點點地搭建著簡陋的家園。

 宿聿在小院裡曬日光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他們忙前忙後的熱鬧。

 鬼修們總是下意識地放輕聲響,只是坐在搖椅上的老大卻不曾關注他們,只是偶爾會見到他坐在院中看著他們忙碌,一被那眼神盯上,他們就開始慌張,以為是他們幹活幹得不夠起勁,老大卻只是遙遙看一眼,之後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安靜讓人容易懈怠,其他鬼修忙著拾掇萬惡淵。

 宿聿就是曬完太陽,回屋休息的時候注意到臂膀上滲出的血,往後一摸,摸到了一手血紅。

 身體的狀況比宿聿料想中更糟一點,清醒過後他的精神狀況很好,唯獨身體與神魂反著來,昨日他不過是出去外邊曬了會日光,走動稍許身上的傷口就全都裂開,把採藥回來的江行風嚇丟了半條命,各種天材地寶就往他身上糊弄。

 “這麼弱……”宿聿摸到肩上滿手的血,已經滲過繃帶漫了出來,看到沾到被褥的血點,他不覺看向旁邊案桌上那些醫修留下的器物,自己動手將繃帶全都割斷扯了下來。

 顧七推開門的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獨自坐在床榻邊上,赤著上身,用著沾著藥水溼布擦拭的少年。

 背上縱橫的裂口橫布著,漸漸爬走成一個圖騰的模樣,比在紅土森林時,宿聿身上的圖騰已經爬滿了大半,與他的眼睛越來越相似,江行風第一次給他換藥的時候差點嚇到,後不出的邪性,是顧七以前沒有見過的。

 “把那邊的東西拿給我。”宿聿聽到開門聲,以為是不見神明回來。

 只是身後的聲響沒有回應,過了幾息,溫熱的手按住了他過於魯莽的擦拭之舉。

 宿聿手稍稍一頓,知道來人是誰,手中的溼布被男人伸手接去,輕輕地點在他滲血的傷口上,溼布碰到時候,他下意識挺直了背,之後聽到了顧七近在咫尺的聲音:“怎麼不喊我?”

 宿聿擦拭的動作很魯莽,有些結痂的傷口被他擦破,需要重新上藥。

 過長的白髮被隨意盤起,繚亂的還有幾縷落在傷口上,顧七一點點地捋開,重新握住他的長髮,一絲不落地簪起。

 一直如此,他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顧七兩指輕輕按在他的脖頸上,潛意識裡的習慣是一件讓宿聿難以理解的事情,比如身後的人拿走那塊溼布,輕輕地擦拭著他背部滲血的傷口,耳邊是藥水盆裡滴滴答答的水聲,他能聽到顧七擰乾了那條浸滿血水的溼布,反覆地拭乾傷口的血痕,他就安靜地坐著沒動,聽著那微弱的聲音,滿身心只剩下房間裡剩下的動作,甚至有種說不清的熱意。

 宿聿忍不住道:“顧七。”

 顧七頭也沒抬,似乎對他喊不喊師兄並不在意,只是輕聲地要求:“別亂動,聽話點。”

 床榻的角落裡是藏書閣拿回來的陣法書,已經看了大半,捲起來放在枕頭邊上。

 背上的傷口被一點點處理完畢,顧七重新地給他纏上乾淨的繃帶,宿聿低著頭,任由他擺弄處理,只是心不在焉地想著別的事情,不間斷地被各種動靜吸引。

 很奇怪,不討厭,甚至還想去接近。

 過往殘缺的記憶回籠的時候,裴觀一與顧七這兩層身份就好像融在一起,又很快分割開來,甚至記憶裡那熟悉的稱呼到嘴邊的時候,總有乾澀卻喊不出來的感覺,就像是現在,被對方握住腳踝這樣的舉動,會讓他難以剋制地把人踹出去,只是換作顧七的時候,他卻被那股山雪氣息矇蔽,閉上眼睛時能想到的是雷劫下心如擂鼓的動靜。

 “腿。”顧七忽然道。

 宿聿回過神,看到腿上染紅的痕跡,忽地皺眉。

 顧七半跪在地上,無處伸展的腿搭靠在對方的腿上,褲腿被細心地挽了起來。

 那隻手一點點地擦過遍佈腿上的傷痕,腳踝被握在手心裡,半分也動彈不得,只能感受著掌心的厚熱滾燙,宿聿的手撐在身體的兩邊,眼神不知何時開始遊走,他看著顧七的手,修長的手指圈著腳踝,後腳跟就落在他的掌心裡,逃無可逃地被桎梏著,就

像是他輕飄飄按住他頸後的軟骨。

 稍一低頭,宿聿能看到他寬鬆衣領裡繃帶,漸漸往下,然後什麼也沒看到。

 他總會將顧七與裴觀一作著對比,記憶裡的師兄無所不能,衣領總是緊緊束好,是高高在上的天虛劍門大師兄,而顧七會更隨性一點,好似與裴觀一不一樣,仔細去看時,卻好像什麼都一樣。

 宿聿盯著顧七看,沒忍住往下踩了踩。

 只是剛往下,腳藉著顧七的掌心,輕輕牴觸在顧七半屈的腿上,就被顧七緊緊握住,不越半分之地。

 突如其來的動作,兩人似乎才恍惚地回過神來,顧七抬眼,少年就這麼坐在他的面前,上身裹著繃帶,稍微裸露的肌膚似乎有凹凸陷入薄肌,白髮盤起在他的耳後,只有額間碎髮落下,映襯著微光那雙眼睛漂亮而張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是那種自內而發的劣根性,會在少年時期要走他的劍鞘,宣揚地刻上塗鴉般的陣法。

 宿聿坦然道:“我腳滑了。”

 顧七沒說話。

 宿聿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腳,卻被男人緊緊握住,沒有鬆開。

 滾燙的熱意從掌心傳來,直至繃帶纏繞滿了傷腿,完全事罷,顧七才完全地鬆開了他。

 男人將宿聿的腿放置床榻上,而後才端走了那盆血水,宿聿聽到房門的聲音打開而又關上,低著頭看著腳踝處微微泛紅的痕跡,滾燙的熱感順著皮膚深入,他伸手碰了碰,可再怎麼碰也沒有剛才的觸感。

 門外,顧七站定許久,他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那盆血水。

 妖瞳微動落在那隻握住少年腳踝的手上,隔了許久才不由自主地緊了幾分,他低著頭見到手背上隱隱浮現的獅麟,意識到剛剛自己抑制不住的妖血,不只是難抑的通靈血味,似乎還有更雀躍的原因。

 他斂去眸中思緒,將那盆血水往外一潑。

 而就在這時候,院門口站著個人,顧二當家顧鋒在外招了招手,見到顧七出來,招呼道:“侄子,西界的盟會要不要去聽聽?”

 陽龍墓鬼修魔修一事,等在這邊的各大宗門,可不止是在等萬惡淵放人質一事。

 西界這一事變,足以引起天下動盪,關於那萬寶殿,也關於那詭譎的魔修。

 “不見神明。”顧七忽然喊道。

 躲在暗處遲遲不敢進屋的不見神明詫異地冒出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正在休息。”顧七餘光落在跟在不見神明旁邊的墨獸身上,將水盆放置一邊,輕聲道:“西界盟會,你跟我去。”

 人族修士的盟會,不用顧七說,不見神明也會去聽牆角。

 墨獸見著不見神明跟著顧七出去,剛從後山回來的它一臉懵,它看向旁邊的鬼修:“不是?不見神明這吃裡扒外的貨,什麼時候跟顧家少主關係那麼好了!”

 為什麼不見神明去,它是萬惡淵的鎮山獸,代表萬惡淵也得該它去!-

 顧家盟堂。

 聚集到此地都是修道界各界的宗門世家的掌門或是家主,自陽龍墓後數多境況未曾說清,甚至連顧家操控天幕圍堵一事,都覆上了一層神秘色彩,不明事況的眾勢力至今想知道的就是萬惡淵是什麼情況,那些操控玩弄修士性命的黑衣人是何人,而這些種種線索,幾乎是一無所知,而知道事情最多的,一直抱團在一起的只有南界與西界兩地。

 西界設計天幕圍堵魔修,縱容鬼修亂來,顧家需要給那些修士一個解釋。

 這個盟會也是因此而來。

 顧七帶著不見神明進來的時候,周圍的大能者直直瞪眼看向不見神明,他們認出這玩意是萬惡淵的陣靈,前幾天收贖金的時候,這陣靈可沒少下手段,但他們沒想到顧少主會這麼堂而皇之地將萬惡淵的東西帶進來。

 “各位可曾聽說過上古四道。”顧夫人開口,打破了寂靜。

 上古時期,仙魔鬼妖四道百家爭鳴,因爭奪正統曾打了撼天動地的一場架,以至於四道崩塌,最後徒留仙道正統。

 這種古籍中提及的隻言片語湊齊的真相,在東寰修道界至今繪刻成不一樣的說法概況,現今仙道為正統的修道界自行規則,離經叛道的魔修鬼修噬魂吃人、傷天害理的行徑與世道相悖,自成為修道界人人驅之的異類。

 “這與我們要說的,有何關係?”有宗門長老問。

 “上古四道崩塌之後,殘餘甚多上古遺蹟,其中有一地方稱為流放之地,乃是上古魔修的最後埋骨的地方。”顧家夫人一抬手,眼前浮現一張舊的古地圖,仔細辨認,便能看到其中出現的上古遺蹟,如眾人所知的陽龍墓,裂縫虛無之地,最後乃至顧家主提及的流放之地,“此物,是宿家前任少家主,宿驚嵐於一百多年前,於天元城虛妄山林秘境中陣修奚雲平的秘藏中尋出之物。”

 宿驚嵐……?這個名字出現在眾人面前不陌生,卻也沒有那麼強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