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酒 作品

第 107 章 疑點

 茅草屋裡暗沉一片,年輕人微微擦去唇邊的血跡,案桌上全是倒了一地的小草人,小小的器皿中放著一隻萎靡不振的血蟲,屍水流了一整桌,他卻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只是看著那個已然碎裂留影石,微微地籲出一口氣。

 屋外跪伏了一地的黑衣人,只有一個穿著青衣的修士推開門來,見著坐在案桌邊上的年輕人,輕聲道:“主上,啟靈城那邊的布排,已經被孟開元連根拔起了。”

 這話不用多說,青衣人也知道眼前不發一言的人已然知道啟靈城發生的所有事,那些成事不足的傢伙失敗的時候,詛咒已經掠奪了他們的性命,不會給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機。他微微垂目,卻忽然看到年輕人指腹上的血跡,瞳孔微縮,主上受傷了?!

 年輕人背對著他,幽幽說道:“南界那邊接連失誤的時候,就該知道孟開元已經有所防備。”

 “黃粱夢被奪,那人手裡有不見神明,應該是宿家虛妄山林裡失蹤的那個陣靈。”青衣人小心翼翼說道:“我們的人查不到虛妄山林的蹤跡,可能是當年宿驚嵐在虛妄山林裡留下了什麼手段,試圖隱瞞什麼……現今不見神明在他手上,或許虛妄山林裡的秘密也在他手上,是否要趁此機會,將他絞殺。”

 年輕人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斂起眼皮,倦倦地看向青衣人:“你是覺得,以他的能力,對付不了你們?”

 青衣人的臉色一怔,沒敢多言。

 “從千年前他毀掉萬寶殿的時候開始,我便知道那人從虛無之地走一遭,心境與手段已非是那個僅會陣法的天真之人。”年輕人撥弄著眼前的已然沒有任何反應的草人,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接連毀了南界這麼多布排,卻始終沒有找過來,原來是失憶了……也對,不然這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會每次都被殺死,天地遊魂,轉世為人本就逆天而行,原來他也沒法確保自己能轉世為人,你說可不可笑,明明千年我給過他這樣一個機會,偏偏他選擇與我背道而馳。”

 青衣人不敢說話,也不敢揣摩眼前人的想法。

 從南界駐守的黑衣人失敗之後,主上突然就把血瘟疫的計劃提前,還特意設立在那人所在的玄羽莊。

 本該一舉絞殺的南界玄羽莊的殺局,最後只被主上用來試探那個人……那他們費勁將玄羽莊莊主引去西界的目的是什麼?越是細想,青衣人越是無法猜到主上的想法,更不敢開口非議。

 “甲一,我以為你該學聰明瞭。”

 年輕人忽然回過頭,一伸手就掐住了青衣人的脖頸,驟然加深的指力讓青衣人臉色發青,“之前他修為被廢都能從魔窟裡出來,逃去虛無之地,現在他是元嬰期,卻不止是元嬰期,用修為來衡量一個人,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嗯?”

 青衣人的臉色越來越差,在他以為自己將要死的時候,年輕人卻忽然鬆開了手。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壓抑著喘息的聲音,而在這時候他看到主上案桌的邊緣處正放著一個古樸的劍鞘,劍鞘上凝結霜雪,卻

 不見劍身所在,只能看到那個劍鞘上刻滿的陣紋,像是許多年前出自誰的手筆。

 “這次不是一無所獲。”

 年輕人站了起來,拎起那個放在旁邊的魚簍,“走吧。”

 “有件事,得去確認一下。”

 -*

 啟靈城的地下,數多修士走來走去,與那滔天魔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顧七越過人群,幾步走到了天魔陣邊上,仰頭看到魔陣邊緣被玉衡真人等人挖出來的陣紋,而他只看了幾眼,人已經走到了被層層包圍起來的屍水旁,黑衣人身死後的屍水,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就跟玄羽莊山林裡的身死的黑衣人一模一樣。受詛咒而死的黑衣人都化作屍水,當時離天魔陣最近也就是為首的那個黑衣人殘骸都沒留下,據聞是離天魔陣太近,詛咒身死的同時也被天魔陣絞殺。

 那就什麼都沒留下了……

 顧七垂目,從懷中拿出一個寫著‘問仙’二字的令牌,令牌背面還刻著乙三的字眼,似乎代表著持令人的身份。

 而此時這塊令牌上纏繞著禁制帶,是顧七為了防止令牌自毀而捆上的。

 這是在玄羽莊山林與那個帶著鷹隼的黑衣人交手時,他逼近對方趁著對方沒有防備時順出來的東西,此後他排查過玄羽莊的山林,發現持令牌的黑衣修士僅有一人。以此可見這些黑衣人是個有序的組織,持令牌的修士可能是每次行動的領頭人,而且這些人潛藏在暗處,清楚地知道許多秘密,甚至從驚雷劍的劍招中看出端倪。

 見過驚雷劍法的人不多,顧七的劍,連顧家人都未必能一眼認出。

 可卻有兩個人非常直接地猜出他的身份,一是金州鎮的劉長老,二是玄羽莊山林裡那個黑衣人。

 能認出,這些人一定非常近距離地觀察過自己的劍,甚至與自己有過更近的接觸或研究。

 ……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西界。

 腦海裡的黃粱夢的記憶若有若無,數多思緒化作種種疑慮,最後串成一條不太清晰的思路,埋

骨之地獅麟骨,奔雷刀段胤,醫聖徐天寧,以及虛無之地的孟開元……還有那個人。顧七幾步向前,忽視了那些陣法,從已經乾涸的屍水處取下了稍許土壤放進器皿當中,掩蓋在面罩下的妖瞳掠過此處,他輕輕嗅了嗅周圍的氣味,在玄羽莊數多妖獸若有若無的氣息中,果然聞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味道。

 ——魔窟隱月狼的氣味。

 那頭狼沒死在紅土森林的坍塌的魔窟裡,且在不久前於此地出現過。

 玄羽莊地洞是一次,啟靈城下這些也是一次。

 顧七往後走了數步,身後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響。

 忽然間看到齊家少主齊則被護衛推著輪椅走到了這邊,似乎也在查探著什麼,只是片刻,坐在輪椅上那個病弱的男人便偏頭看來,與先前數次在齊家中碰面,那非常自然的目光,似乎知道他在此處。

 顧七隻是看了齊則一眼,很快就從地底轉身離開。

 徒留齊則的護衛詫異地看向

 那邊,不太確認地詢問道:“少主,需要我過去……”

 “他不找我,便是沒想在此地暴露身份。”齊則的臉色有點蒼白,他的身體並不像其他人那麼強悍,黃粱夢走了一遭,識海處還在隱隱作痛,他的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兩條腿,明知沒有知覺,但夢裡的疼痛彷彿近在眼前。他抬眼看著眼前的天魔陣,喃喃道:“但可以確定了,是同一撥人……沒想到當年東海我對他們的猜測還是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