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

 忽然間,它抬眼看向霧潭的高處。

 宿聿在一瞬間,與它那雙幽深黑沉的瞳孔對上,像是被一下子拽入了無盡的泥潭裡。

 四周的陰風一下子停了下來,緊接著就變成了飄蕩的炊煙味道,識海中潛藏許久的記憶被翻了出來,那些模糊的印象逐漸變得深刻起來,他彷彿回到最開始掉落懸崖時的記憶裡,這次的記憶比先前要更清晰,他再次被壓入令人窒息的小池塘。

 宿聿感覺自己飄著,飄在上空中,靜靜地看著嬉笑的孩童把另一個孩子推入池塘裡。

 窒息的感覺淹沒著他,可他卻能旁觀地看著這一切,他覺得自己是那個小孩,又奇妙本該眼盲的自己怎會看到如此清晰的景象,感同身受與冷漠旁觀兩種情緒充斥著他的識海。

 小孩從池塘裡爬了出來,摸到了岸邊的盲拐,在寒冷的冬日踉踉蹌蹌地往遠走。

 寒風颳過的寒冷的深邃入骨,宿聿感覺自己在抖,刺骨的寒冷刺激著他。

 很快,那種寒冷消失了,換作絲絲暖意。

 香火的味道清晰可聞,飄蕩的煙氣漂浮過來,膝蓋上久久跪著的疼痛傳來。

 這是一個佈滿香燭碑位的祠堂,祠堂的周圍站著一個個身穿著同一家紋寬袍的修士,他們默唸著術法,懸浮在他前面的是一卷奇怪的卷軸,卷軸上寫著的字,宿聿只能勉強看清幾個,再準備細看時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割開了一道,腕間的刺痛沒讓他來得及反應,汩汩的鮮血流入卷軸當中。

 ‘真的能以血修改婚契?’

 ‘那當然,以秘術佐之必然,顧家人又不知道聯姻婚契是誰?’

 ‘每兩年一次換血,等到他成年之際,婚契的婚約者自然能改。’

 小孩失血過多倒在地上,長者們毫未收斂的野心與算計展露在前。

 宿聿沉默地看著,血液從身體裡流走的寒冷一點點湧上來,他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個小孩,一種往後拽的感覺突然襲來,還沒等他碰到小孩,整個人的意識就被猛然拉回。

 丹田裡的圖騰警告地震了一下,宿聿悶聲吐出一口黑血,眼前的景況從祠堂拉回,變回了那塊巨大的白玉石,白玉石上盤踞的鎮墓獸虛影看著他,眼中的蠱惑清晰明瞭。

 與它對視的一瞬間,他被它拉進幻境裡了。

 ‘吃掉它!’

 眼睛如是提醒。

 宿聿看向鎮墓獸的眼神變了,假若飢餓只是其一原因,而現在他真切想得到霧潭裡的東西。

 混亂的記憶與過往的經歷,那他到底是誰,怎麼會不死,怎麼會活著,又怎麼能看到那麼多東西。

 ‘吃掉它,就什麼都知道了。’

 張富貴驚覺到什麼,他急忙抱住宿聿的大腿,“道長你醒醒,不是說都是假的嗎,你別被騙了!”

 身體的前行受到了阻攔,宿聿低頭看到腳邊的白氣人團,急迫的進食感催促著他,“鬆開。”

 張富貴抓得更緊了,被宿聿掙脫後他又緊緊摳著地面抓著兩人連接的鎖鏈,生怕宿聿被霧潭吸引跳入這一去不復返的坑。

 怎麼樣才能吃掉它……宿聿低頭,看著白玉石般的霧潭凝結成了晶瑩剔透的鏡面,兇獸就站在霧潭上。

 ……得想辦法,打破那層鏡面,才能進入潭底。

 霧潭上方,鎮墓獸嗅了嗅鼻子,聞到少年身上的血氣。它也磨了磨牙口,在此地盤踞這麼多年,它還是第一次聞到那麼香甜的味道,那一滴血液帶給它的助力,足以抵上它在此地聚陰七日。

 更何況那人族的血,能突破石碑的禁制,把它想要的力量送到它的面前。

 不過現在不能操之過急,得先解決這裡這些礙事的人族。

 好在這些人都沒什麼實力,好解決……鎮墓獸兇戾的目光掃向周圍,就在它抬起爪攻向岸邊修士的時候,虛空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震了震。

 霧潭中衝起的陰氣突破雲霄,宿聿看著霧潭中引起翻湧,眼睛卻死死盯著潭中的那塊巨大的墨石。

 蒼穹間,隱隱有什麼震盪著。

 什麼東西來了……?宿聿猛然抬頭,察覺到有東西越來越近,機會來了!

 ‘吞了它。’

 ‘快去,快去!’

 忽然間,張富貴手中一空,束縛著他這麼久的鎖鏈突然間消失了。

 他頓時愣住,看到眼前的身影消失,一抬眼被高處的烈光刺得生疼

 ——他看到了劍光。

 一道劍光刺破雲霄,從高處直直墜落。

 劍光穿破霧潭的鏡面,數十個‘元嬰期兇祟’在風波中灰飛煙滅,靈舟後方的修士們在霧氣散盡之際頭腦清明,看清了南塢山霧河的景況。

 與此同時,四周的霧氣快速凝聚,盤踞在霧潭中的鎮墓獸像是受到什麼威脅,兇戾的目光緊盯著高處的不善之客。

 “來了。”白髮老者抬頭。

 來者是一個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