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河

 枯樹林裡一片寂靜,獠牙利齒的活死人面露憤怒,朝著坐在墓碑上一人一鬼吼叫著。

 宿聿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他看向掌心的方向,陰氣繚繞的視野中,經他手掰下來的東西散著若有若無的黑氣,這與活死人身上墨點相似,但又好像不太一樣。

 宿聿移開目光,看向周圍幾乎停滯的墨點。

 張富貴試探伸出一條腿,馬上就被活死人嚇得急忙縮回。

 乾枯青白活死人趴伏在四周,遠處越來越多聚集過來,彷彿只要他們一離開墓碑所在之地,這群活死人就能把他們生剝了,但它們畏懼著,似乎畏懼著墓碑,始終不敢上來造次。

 墓碑一半以上都栽進土裡,裸露在地面上的經歷風吹雨打,顏色都暗沉了不少。張富貴盯著那墓碑看,要不是道長帶著他撲到這地方,他遠遠看著可能就以為這石頭就是半塊石巖,這東西在山裡到處都是。

 誰能想到,這玩意可能是活人墓的墓主之碑?

 張富貴正想著,忽然間就聽到耳邊的咔嚓聲,“道長!!”

 少年道士的手沒有完全離開那塊折角的墓碑,覆滿陰氣的手還壓著,墓碑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幾道,他無神的眼睛掠過周遭一片活死人,眼底還有幾道未曾散去的金絲,帶著莫名的壓迫力。

 經由他這麼一掰,吼叫的活死人當即停下,畏懼地退後了幾步。

 張富貴抱頭,沒感受到自己被撕裂,一抬頭髮現周圍的活死人已經退出了數步遠,“道長?”

 宿聿沒說話,四周安靜下來,他體內的疲憊接連湧上,方才用來抵禦活死人的手臂重得快要抬不起來,他正想平緩身體上的疲憊,正想把壓在下方的墓碑看清楚,剛移動兩步,原本減弱的痛感瞬間被拉了回來。

 傷腿上全是血,疲憊之後痛感加重。

 宿聿只得暫時忽略墓碑的問題,去摸索自己的斷腿處的情況,不然他連走都走不了。

 張富貴正在跟周圍的活死人大眼瞪小眼,正想著怎麼道歉能讓這群東西緩解祖宗墓碑被折的憤怒,就聽到耳邊一聲清脆的響聲,他驚然扭頭就看到身邊的道長一伸手,把原先用來固定的枯樹枝給掰斷了……!

 “打住打住!”張富貴眼疾手快地攔住了那隻即將碰到裂骨的手,心裡唸叨的話脫口而出:“有你這樣弄的嗎!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再這樣弄下去腿就要廢了。”

 宿聿被拉了個措手不及。

 他停住了,張富貴也停住了。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張富貴,嗖地一下縮回手,頓時汗如雨下:“不是,道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腿……不能。”

 你逞什麼能,大夫毛病犯了不是。

 人家道長怎麼處理傷口關你屁事,修士都是刷刷幾下用著術法接骨續脈,固本培元,你一個毛腳醫師逞什麼能。

 宿聿沒有動,手腕處涼颼颼的感覺還在。

 他沉默半會,抬眼看了下人型煙團,想起他原先的傷口就是這鬼處理的。

 “你來。”

 張富貴已經把自己罵了數遍,聽到聲音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啊?我我來啊?”

 見人沒說話默認,張富貴膽戰心驚地湊上前。

 一人一鬼經由一場鏖戰,宿聿身上衣裳幾乎被風捲得破破爛爛,渾身血汙,泥土都滾了半身,說到底實在狼狽。

 張富貴只能選了宿聿身上尚且完整乾淨的衣襬,將整塊衣襬扯下來撕成布條來給他做固定,“道長,我動手了啊……”

 宿聿點頭。

 上次逾越是趁著道長昏迷,現在清醒著給人處理傷勢,張富貴的手一直忍不住抖,那也不怪他,眼前這人先是弄死了他兩個同行鬼,又是把活死人墓主的碑給折了,他稍有不慎可能就成了下一個亡魂。

 說道士心善,不知道他給道長固了兩次腿,回頭能不能撿個小命。

 宿聿看著白色人團在自己面前動來動去,目光一直注視著對方,按在腳部的動作很輕,又熟練又快,幾下就重新將他斷腿處重新固定好,“你是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