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的二喵 作品

第5章 年年的意外

 就在陳老爺動身回西陳家集的這一天,村子裡卻發生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立秋叔的兒子年年死了。

 雖然人有一死,但是立秋叔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一天。

 年年腦子雖糊塗,但是畢竟是養育了這麼大的,他本來還託鄰居江媒婆給這孩子說媳婦呢,誰知竟一下子就沒了!

 立秋嬸聽到消息立刻倒在了地上,從此再沒能開口說話,成了個活廢人。

 老人突遭此變故成日裡呆若木雞、魂不守舍,鄰居們看著不成,每家輪流過來照應,還有個防著立秋叔一時想不開的意思。

 年年是怎麼死的?說來是因為一袋子麵粉的緣故。

 那天快午時,立秋嬸叫過年年,讓他把自己從缸裡收拾出來的兩斤餘麥拿到磨坊街陳柺子的水磨坊去製成白麵。

 年年非常高興,因為他很喜歡那部長滿青苔的水車,它轉呀、轉呀,老是停不下來,可有意思了!

 “記著,面要給人家坊裡留一成,這是規矩。”立秋嬸囑咐著直送到大門口:“完了事快點回來,媽還得用面給你烙餅呢。”

 “知道了,媽,你別嘮嘮叨叨地,我得走了。”年年把麥子往肩膀上一甩,噔、噔地跑下坡去了。

 這時磨坊里正在熱鬧,來舂米的、磨面的都在那裡跳著腳喊。年年在外頭轉了一圈也不得要領,拉住個人問:“這是幹啥吶,有人打架麼?”

 “哼,快打起來啦。”那人氣哼哼地回答:“這是什麼道理,說加扣損耗就加扣,連個招呼也不打,有沒有王法了!?”

 “唉、唉,這是誰在哪裡瞎吵吵啊?什麼叫不講王法,我們是公平交易,你不樂意可以拿到鎮上去,沒有哪個逼你呦!”

 蹲在臺子上抽菸袋的陳柺子撇著眼睛冷冷地扔過來一句,然後起身朝兩個剛剛揹著槍走進院子裡的保安兵笑著點點頭,做足了架勢對這滿院子抱怨、憤懣的人群大聲說:

 “以前的規矩那是以前的,如今這磨坊已經歸了二老爺。換了主人當然就得按新規矩辦,沒得可講!

 再說一遍,損耗加兩成,磨一斤面是一角六分,舂一斤米是兩個角子。有錢的交錢,沒錢的用糧食等價抵扣。就這麼簡單!”

 他說完呲出一口發黃的暴牙來很得意地看這幫人,見沒哪個回聲,不禁覺得自己很有權威。

 他倒揹著手起身拐了幾步,走到前排一個男子跟前,上下打量問:“徐北生,你聽明白我剛才說的沒?”

 徐北生被他口裡煙臭燻得倒退了一步,皺著眉毛看看身邊其他的人:

 “我聽明白了,不過,你老能不能和二爺商量一下,別加這麼、這麼高唦。也、也太嚇人了麼。”

 “高個屁!”陳柺子瞪起小眼睛來逼近一步狠狠地說:“可真是二爺說的,‘窮山惡水出刁民’吶。你知道現在縣城裡這麵粉多少錢一斤嗎?

 那不照樣得買?你們吃自家產的米、面,出點油水就嗷嗷叫。我告訴你,以前是他媽我陳柺子心腸好,那麼多年沒加過鄉親們一個錢。

 如今二爺當政。他可是在日本國留學過的,要用這個……先進的東洋經驗。所以咱鄉親歸鄉親,錢得明收實付。承蒙他看得起依舊託我管這裡,少一釐也不行。

 就這麼個章程。你們想清楚,樂意的就來,不樂意趁早滾蛋!”說完一揮手走到門口,就在兩個保安兵的中間揣手蹲下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見他這副嘴臉大家都面面相覷。明擺著,本地就兩座磨坊。

 村南靠近大槐樹那家,就是上次分家時陳仲文收進手底的,是個畜力磨,養著三、四匹騾子和兩頭驢,再就只有這個水車磨。

 以往兩家互相競爭,都不會加碼太高。可如今不知陳二爺使了個什麼法子,居然把柺子的磨坊收歸自己旗下了,這便讓他有了敢於提高規矩的本錢。

 可話說回來,人不能讓尿憋死。

 這時節拿出些收存的稻子、小麥過來,除了想把餘糧換幾張鈔票或洋錢的,多半是老小都還等著吃用,你說不在這兩處還能去哪裡?難不成真的趕腳跑去鎮上?

 大夥沒了主張。猶豫半刻,還是這夥中年齡比較長的徐北生開口道:“既然沒別的法子,那咱們也別嚷了,廢那個吐沫的功夫只怕一頓飯都吃過羅。

 二老爺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趕緊拿了面我還得回家喂娃去!”說著邁步走上臺階。

 他身後那個方才氣哼哼的小夥子李二狗氣得拿腳在地面上狠狠一跺,“咳!”了聲。

 旁邊有人勸道:“算了,北生叔說得對,咱能有什麼法子?在人屋簷下就得低頭唄。”

 聽了這話人群動起來,大家紛紛拿起自己的糧食,按舂米或者磨麥子排成先後隊列,耐心地等待輪到自己。

 陳柺子一看心裡踏實許多,覺得自己還是挺聰明的。他起身笑嘻嘻地拍拍後襟塵土:“哎,這就對了麼。

 咱們鄉里鄉親的我和二爺肯定不會害大家。不過是這行情水漲船高,咱不得不這麼辦!”說完吆吆呵呵地督著夥計們照應生意。

 工頭範能湊過來,奉承地小聲說:“還是東家有辦法。就這麼幾句都打發了,早知這樣就用不著去請二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