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玉蒼守歲

於野自埋骨城一戰之後醒來,從未問起那日後來的事情,就連他是如何被沈醉救下,如何等到那神出鬼沒的酒鬼神醫恰巧出現。

但是路雲長在他和楚蒙大婚的前一夜喝多了,拉著於野喋喋不休,似乎要將往日的回憶都拉出來再細細回味一遍。

路雲長:“於兄,你可知道那日埋骨城真的下雪了,當真是奇景。哎——那日我看見楚兄抱著奄奄一息的你時,滿天雪花簌簌落下,那場景就好似時光穿過塵世一切虛妄,天地為你們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共白首之景。當真讓人唏噓啊!”

共白首嗎?

於野好似從借用路雲長的眼睛看到了那日。

多年後的除夕夜守歲,玉蒼山又下起了雪。

於野和楚蒙坐在廊下賞雪,杯盞相碰,暖酒穿入肺腑。

於野的臉頰一片紅暈。楚蒙執起他的手,笑道:“醉了嗎?”

他搖搖頭,道:“只是覺得……”

“呃?覺得什麼?”

“唔——”於野站起身走出廊下,整個人置身入雪海,仰頭轉著圈圈高聲道:“什麼也沒覺得!哈哈哈——”

“又喝醉了。”楚蒙微笑著搖搖頭放下酒杯,站起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道:“好啦,走回屋子了。”

“啪——”

於野手裡不知何時捏了團雪球砸在楚蒙的額角,幹完壞事兒後就預備逃之夭夭。

“於野,你都幾歲了,還這麼幼稚!”楚蒙嘴上雖在嫌棄,可步子已經快了起來,張開大氅朝他撲了過去。

二人扭打在雪地之中,快活的笑聲迴盪在玉蒼山。

“爺爺。”阿譽從書卷中抬起頭,道:“小叔和小叔叔在玩什麼,如此開心?”

屋中燃著火爐,暖烘烘的。守歲無趣,於崈便叫阿譽找了本雜記讓小孫子給他讀,聽著聽著便昏昏欲睡起來。

盛嬌嬌正和於明明下著棋,抬頭看向那爺孫兩個,食指放在嘴邊,笑道:“阿譽,你過來,爺爺睡著了。”

“哦。”阿譽放下手中的書,來到母親跟前,問:“娘,我想出去和小叔叔他們一起玩。”

於明明正愁著下一步走哪兒,聞言瞧著盛嬌嬌,道:“嫂子,不然我帶阿譽出去玩會兒,您也好回去歇會兒?”

“你呀。”盛嬌嬌將棋子輕輕放回盒子裡,道:“去吧去吧。”

得了盛嬌嬌的同意,於明明跟解脫了般,比阿譽還開心,飛也似的帶著阿譽朝笑聲跑去。於是盛嬌嬌也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於崈聽到於野的笑聲就已經醒了,裝了好一會兒,等人都走了,這才緩緩睜開,嘆道:“一幫小兔崽子,擾人清夢。”

於野和楚蒙鬧累了,乾脆躺在雪地裡,任由那雪花落在臉上。

楚蒙緊緊牽著他的手,側頭好奇道:“阿野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以前?”

是啊,這以前當真是好久遠了。如今阿譽都已經十歲了,路雲長的寶貝閨女每次見了阿譽都跟在後面“阿譽哥哥好厲害。”“阿譽哥哥好棒!”“阿譽哥哥又給我買好吃的。”云云……

於野都快忘記他原來的樣子,如今想起來那時候的日子卻好像他做過的一場夢,他夢見了未來……

“有高樓大廈,滿地跑的鐵盒子,我每天都要上班、下班、加班……”於野突然“咯咯咯”笑起來,“你知道嗎,我以前是個會計!”

楚蒙側身撐起頭,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替他遮住風雪,“會計?是幹什麼的?”

“就是賬房先生。”於野的眸子亮亮的,映著廊下的燭火顯得格外熾熱,像是能暖人心神般。

“那阿野可想哪裡了?”

“想。”於野點了點頭,鑽進楚蒙的大氅裡,道:“但是更想你。”

楚蒙聽到這個回答一怔。

“啪——”

楚蒙本還想將於野抱住,誰知一個雪團從前方直直砸了過來,受傷的又是他的額頭,於是一把將於野扯了出來,罵道:“阿譽!你又欠揍了是不是。還有你,你知道他們過來了,故意躲起來讓我捱打是不是?”

阿譽:“……”他抬頭看了一眼於明明,癟嘴皺著眉,“明叔,你又陷害我,這都多少次了?!”

於明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裡的另一個雪糰子直接塞進了阿譽的脖頸中,阿譽氣得火冒三丈,奈何於明明已經跑了,邊跑邊叫:“阿譽,都是阿譽乾的,我作證!”

阿譽:“……”

於明明每次都在於野和楚蒙鬧著玩或者正情意綿綿的時候出來橫插一腳打斷,偏偏每次都是阿譽在的時候。

阿譽自小便學習聖賢書,於崈有想向溫潤君子的方向培養,但是人家自己根正苗紅,用功上進,不僅書讀得好,武藝也未落下。到如今十歲了,既不像他爹古板,又不像於野跳脫。

於明明每每陷害阿譽都能逃之夭夭,第一次他是以為於明明不是故意的,幫忙遮掩了一二,誰知後來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於野趁楚蒙還沒炸毛,自己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就跑……

玩鬧過後,楚蒙撐開自己的大氅將於野裹挾著一同回了屋子,於野凍得嘴唇都發青了,二人洗漱後脫了外衣鑽進暖烘烘的被窩。

“早叫你回來,現在好了,你這都凍成冰爪子了。”楚蒙揉搓著於野冰冰涼的雙手,於野則整個人都鑽進他的懷中,身上還打著抖。

“二師兄太可惡了,每次捉弄我們的竟然是他,今天讓我知道了還能放過他嗎?”

楚蒙揉了揉他的後腦勺,笑道:“一家人何必呢。”

於野氣不打一處來,正要說楚蒙太心慈手軟了,楚蒙又低聲道:“我們也可以捉弄他啊,還不讓他發現是誰,怎麼也得氣一氣他。”

“哈哈哈——”於野道:“其實如果——你說你小時候是不是比我還壞?”

“那當然。”楚蒙特自豪地笑起來,勾起於野的下巴,道:“你這算什麼?最多算嘴壞,所以欠治!”

“好好,欠你治。”

楚蒙身上經年日久的寒霜在這一日日的美好中都化去了,他再也不是渾身冰冷的人,溫暖好像會傳染一般,沁入他的四肢百骸,也終將一同隨著那人的心跳更加炙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