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11章 憑君莫向西風問,且聽漁歌送客聲

 推針到底,亦不過須臾,可幾人皆覺得這時間漫長無邊。對蘇決明而言,須得分毫無差,才能不至於操之過急。對夜來而言,她向來是極能忍痛的。可這痛來得太過猛烈,有如萬蟻噬骨,痛不欲生,她恨不得一掌拍至印堂,也好過在這苦苦煎熬,可身旁之人卻死死握住自己手腕,讓她不得催動功法。而她自身不知為何,亦是忽寒忽熱。對顧見春而言,卻也不好過。不知這夜來姑娘修煉的是何種功法,自己渡內力而去,竟皆是石沉大海。不僅如此,自她體內還隱隱有反噬侵入之意,這功法十分邪門,冰寒徹骨,竟要喧兵奪主,佔他丹田之氣。他欲要收功,卻發覺身體僵直,早已無法抽身。他只得不斷催動功法,以求抵禦這寒意。一時間,幾人皆是水深火熱。

 終於,從夜來雙眼裡留下了赤色的血。雖然可怖,蘇決明卻鬆了一口氣,立即收勢,迅速地將針依次拔出。待清理乾淨,找了一條白色絹布,為她繫上,說道:“成了。”

 卻沒能等到誰開口。他這才發覺,身旁的顧見春也是面色古怪。兩人皆維持著原本的姿態。蘇決明又說了一遍:“可以了,你鬆手吧。讓她休息一下。”

 兩人仍然沒有動,顧見春面上有些蒼白,而夜來更是虛弱不已,渾身顫抖,唇色慘然。

 他正疑惑,忽然一道風襲來,“小公子,留神!”原來是船家木棹劈頭落來,他連忙往旁邊一閃,船家一棹挑開顧見春的

手掌,兩人氣勁皆是一鬆。顧見春當即吐出一口血來,而夜來竟直直倒了下去。顧見春見狀,連忙扶了一扶,才不至於讓她磕著。他這才發覺女子渾身冰冷,嘴角亦是溢出血來。蘇決明連忙捏住她手腕,略一探查,登時大驚:“方才還好好的,她怎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顧見春抹了抹嘴角,將夜來安頓好。起身對船伕躬身長拜了一揖,說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晚輩險些釀成大錯。”

 蘇決明連忙從包裹裡翻出一顆藥,給夜來服下。見她面色不再慘白,這才往這邊望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船伕“呵呵”一笑,繼續擺著棹,“醫人者不自醫,渡人者不自渡。”又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來。

 顧見春聞言,只得苦笑,說了句:“前輩教訓的是。”手上卻搭上兩指,是蘇決明替他把脈。“不好,不好。”蘇決明搖搖頭,“亂相迭起,這是走火入魔之兆。你服下這個,立即運功調息。”

 “倒叫你忙前忙後。”顧見春嘆了口氣,服下藥,有些無奈地坐下。剛想說什麼,蘇決明會意,立即說道:“她沒什麼事了,只是力竭暈了過去。”

 顧見春點了點頭:“真是苦了你了,蘇大神醫。不過還要煩請你替我護法。”

 蘇決明知道對方還有力氣取笑自己,便放下心來,撇了撇嘴,說道:“你想死我也不攔著你。”

 對方聞言,“呵”了一聲,也不理他,轉頭對船家說道:“前輩,勞您緩上一緩,我也好恢復一二。”

 船家撐著棹,看了看天色,夕陽已盡,皓月初生。他也不答話,只是突然放歌道,

 “前年記得頻相見。

 豆蔻春猶顫。

 今年重過寶釵樓,

 為問鸚哥猶認個儂不。

 湘天第一花枝好。

 十五芳名早……”分明是姑娘家的唱調,在他口中卻清明嘹亮,繞樑遏雲,頗有山高渺遠之意。突然,他止住歌,斷喝一聲,“公子,這紅塵囂囂,你可看清了?”

 顧見春怔了怔,隨即輕輕一笑,閉目運功調息。

 他一棹拍下水面,水花濺起,打碎了水中煙霞落日,像是驚破了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