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4章 秋葉偏作暗濤起,雙溪別有疑雲生

 思及此,他又不禁自顧自笑了一下。管它甚麼官兵什麼女子,只要不攔他的去處,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也將手枕在了腦後,學著蘇決明的模樣靠在了木板上。“閒事莫管,閒事莫管!”一偏頭便是滿溢的谷香,他調整好姿勢,愜意地閉目養神。

 老農似是聽到了這句話,又好像沒有聽到,也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吆喝了一聲,繼續趕著驢車前行。

 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日頭正烈,照得行人渾渾噩噩。是秋天的最後一絲暑氣。

 鴉雀突然紛紛而起,撲著翅膀離開枝頭,一陣窸窸窣窣。

 樵夫走得累了,抹了把汗。抬頭看了看天色。竹林間一道光影斑駁閃過,他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他轉頭看去,只有一陣清風吹過。搖搖頭,暗笑自己白日就疑神疑鬼,於是緊好背上的木柴,繼續往前走。

 突然,一道寒光落下,樵夫還未反應過來,鬢邊便落下了一縷頭髮。他膽戰心寒,膝蓋一軟就跌到地上,嚷著:“好漢莫動手,莫動手!有話好好說!”只差給對方磕個響頭。

 只見來者五人,穿著黑衣蒙著黑巾,衝著樵夫攤開手掌——一塊溫潤的白玉墜。“見過這個嗎?”

 樵夫哭喪著臉,知道他們是尋人的,便說:“哎唷!各位好漢爺,你們怕是問錯人了。我趙老八砍柴生,砍柴長,哪見過這稀罕物!”

 說話那人與旁邊一人對視一眼,又問道:“這山裡可有一戶人家姓孫?”

 “姓孫?”樵夫抹了抹汗,努力想了想,“是鐵柱家吧?”他忙跪爬到幾人腳下,陪笑道:“各位好漢爺,這山上住著十幾戶人,我也記不分明。約莫有一家挖藥材的,是這個姓。”

 “藥材?”那兩人又對視了一眼,為首的人衝樵夫比了比劍鋒,朗聲道:“帶路!”

 那趙老八連忙雞啄米似的點頭“好說!好說!”背起散落的木柴,便恭敬地衝這夥人彎腰請道:“各位好漢爺,這邊請這邊請。”

 他自然知道這夥人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可若是不帶路,此刻人頭落地的可能就是他。他家裡尚有妻兒老母,若是自己人沒了,那後果想都不敢想。只是那孫家待人一向和善,那孫鐵柱又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也實在不忍讓他們遭逢不測。眼珠轉了轉,索性便帶著他們在山裡繞上一繞,自己再找個機會溜走。打定主意,他帶起路來。一行人眼見著繞了幾個山頭。他暗笑幾人不識路,正想著藉機開口。突然,一把劍“噌”地一聲出鞘,攔在他面前。他驚了一跳,險些又跌在地上。

 方才說話的黑衣人在背後用劍柄支了支他,這才沒讓他倒下。他看著同伴,不解問道:“辛九,這是何意?”

 那被叫作“辛九”的人開口道:“行了,不必走了。”

 趙老八眼皮跳了跳,有些心虛,面上卻強裝鎮定說道:“好漢爺,別急,前面就快到了!”

 辛九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道:“是要到了。”

 趙老八還未及開口,只覺眼前白光一閃,脖子頓生涼意,如溺水之人一般再也感受不到空氣。隨即劇痛襲來,一股熱流從他頸間汩汩流下,他捂著脖子,眼中漸漸失去生機。就這樣和自己的木柴一齊滾下了山坡。

 辛九看都不看一眼,擦了擦劍,冷冷地開口:“是要到閻王殿了。”

 “你這時殺他做甚?”旁人急道,“你殺了他,誰給我們帶路?”

 “哼,你看不出,這人一直在帶我們繞路麼?”辛九不欲多言,抬腳便走,“我已經聞到藥味了。”

 那幾人在他身後,卻也沒法,只得跟上。其中一人暗暗嗤笑:“狗鼻子。”哪知一道寒芒閃過,正指在他眉間。辛九面無表情地說:“再有下次,你已經是死人了。”那人顫抖了一下,連忙告饒。

 辛九收回劍,說道:“火部沒有消息。只說人在這山裡,讓我們自己尋。先前派出去的人失去聯絡,說明人就在附近。今日必能尋到他們蹤跡。記住了,殺大的,留小的!”幾人低頭稱是。一行人紛紛趕路。

 日薄西山。

 “媽,我回來了。”阿柱如往日一般和屋裡的老婦打了聲招呼,放下手中的物什。屋裡老婦應了一聲。他探頭:“媽,今日那姑娘可有好些?“

 老婦緩緩從屋裡走出來。一面走一面唸叨著:“連翹兩錢,紅花四錢……哎唷,老了老了,記不住啦。”不想起得猛了,身體有些歪斜。

 阿柱攙著她,說道:“媽,你也別太累了。有什麼我能幫上的嗎?”

 孫婆婆寬慰地笑了笑:“不用了,你又不懂這些。說起來,那藥方真是管用。這才用了一劑就見效了。我看這姑娘,說不定這兩日就醒了。”

 “真的啊?”少年驚喜萬分。畢竟這是他救來的人,這些天看著她一點點好起來,倒是有了些憐愛之情。

 孫婆婆點頭,“這還要多虧了方大夫的法子,還有顧獵戶那兒借來的銀兩。還是好心人多啊。”她感嘆道。

 阿柱為她捏了捏肩,好聲說道:“媽,那日你怎麼也不和顧大哥說說?我一直想跟著他學兩招呢。”

 老婦瞥了一眼他,搖搖頭:“媽不想讓你和他們打交道。他們一看就是走江湖的。成日裡打打殺殺,不得安生。媽只想你安安穩穩過日子。”

 眼見著愛子身子耷拉下來,失落萬分。孫婆婆又有些不忍,“你也別這副樣子,媽是為了你好。等過些日子這姑娘醒了,你就將賬目一一記好,把剩下的銀兩送還回去。別的就莫要多說了。”她摸了摸阿柱的頭,柔聲道:“媽給你煮了牛肉湯,補補身子。”

 母命難違,阿柱只得垂頭喪氣地應下。母子二人正說著閒話,不知屋子外面已經有一夥人在暗中埋伏著,已經窺了他們半晌。

 “如何?我說什麼來著?人不在這兒。”其中一人向著蹲在最前面的人抱怨,“還非要說什麼不要打草驚蛇,我看啊,你就是怕死。”

 為首的男子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個不怕死的。”先前說話的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閉上了嘴。向周圍看了看,餘下幾人面上皆是不忿。他哼了幾聲,心說也不知這辛九有什麼能耐,上頭居然要他管事。

 在旁的另一人開口道:“辛九,如今你有什麼計劃。便與我們說說,也好過在這裡讓我們乾等。”

 辛九頭也不轉,回道:“這屋中只有三個人的氣息,一男兩女,那兩人不在此處,卻與這裡有些關係。那個姓顧的也不知什麼來頭,折了這麼多人都沒能將他擒來。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法子。”

 “什麼法子?”

 “哼,上頭根本不管你我死活。不如將那老太婆擒來,逼那小的把那他們尋來。那姓顧的不是愛管閒事麼?我倒要看看他管不管這母子倆的命!”辛九冷笑道,眼裡盡是陰毒。

 “辛九,宮主只說要人,你可別把事搞大了。我們私下行事也就罷了,若是被官府發覺,宮主可難留我們。”那人說道。

 辛九起身向屋子走去,“我只是建議,聽不聽隨你們。我們已經摺了這麼多人了。你們不會真的相信,宮主有本事能讓他們活過來吧——”“辛九!”最先對他有所不滿的那人厲聲打斷了他:“慎言!你莫忘了,你的魂牌可還在宮主那裡!”

 “呵。”辛九有些憐憫地看了看這些人,不再多言。所謂魂牌,不過是控制人心的一個謊言罷了。竟有那麼多人為之前赴後繼,真是笑話。他用手中的劍挑開門扉,徑直向屋裡走去。孫婆婆先看見他,說了聲:“你們是……”便被一掌劈到了腦後,倒在了地上。少年急的一躍而起,可不及他做什麼,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去找姓顧的。三日。若是三日找不到人——”辛九冷笑了一聲,“就將你這屋子連同她們一起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