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紫衣血染半橋驛,三思盜玉忘三思
卡莎怒喝:“什麼東西,藏頭露尾!”對著放箭的地方便抽了一鐵鏈。
只聽“鐺——”地一聲,那鐵墜竟被彈落進了地底。一時間她居然無力將其拽回。
那人冷哼了一聲,說道:“關外功夫,太弱了。”
暗處踩碎枯草的聲音沙沙作響,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蒙面男子緩緩走了出來。他反手將長弓掛在背後,拔出劍鞘裡的玄鐵劍。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只見他舉起大劍,激起一陣旋風,直指夜來的方向:“今日只為她而來,閒雜人等,速速離去。”
卡莎剛想甩出另一根鐵鏈,卻被中年男人出手攔住,兩人又以本族語交談了一番,似是在爭論何事,只看那卡莎突然憤然空甩了一下鐵鏈似是洩憤,而那男人指了指地上首領的屍體,卡莎卻又閉嘴不再言語。
他二人在那邊計較,這邊卻也沒消停。
“聽聞公主身邊有一賢才叫慕小樓,天生神力,能開九旦弓,使玄鐵劍。”
對方點了點頭,“聽聞姑娘行事堅忍果敢,不比尋常女子。如今看來,姑娘果然異於常人。”
雖血汙滿面,目不能視,夜來卻已經猜出來龍去脈,也明白了來者為何,於是她強忍著痛意開口,“你當知我是誰,如此,也要殺我?”不是問句,而是威脅。
以她不多的籌碼。
男子聞言,抖了抖劍,正指她眉心,“各事其主,身不由己,見諒。”竟禮數週全,如此生殺奪於之時還記得道歉。
夜來罕見地笑了,冷漠嘲弄,“身不由己?好一個身不由己。”
雖然看不見對方,她卻依然提起右臂,將劍格於胸前,“只是,我一環尚不明瞭。”
“請講。”
“你們如何得知我所在?”
男子搖了搖頭,“這個,姑娘不知為妙。”女子最是愛惜容貌,興許是看著對方將死之身卻遭遇如此變故,他的眼神竟帶上了些憐憫。只可惜夜來看不見這一幕。
聽到這句話,她卻突然有些異樣,微微握拳,肩頭的傷口汩汩地滲出血,染紅了紫色衣衫。
男子不再予她時間,夜來也感知到對面的殺氣,兩人一觸即發。誰知這時,那一旁的卡莎和同伴突然揚聲說道:“你?!”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怪異的狂風裹挾著沙石,眾人皆是掩目,待沙石被幾人以內力震
散,已然不見莫三思和少女的身影。
“糟了,被他們跑了!”卡莎驚道。
兩人丟下一地的屍體和男子,快速地循著血跡追了上去。
只見那男子卻並不驚慌,他從背後取下長弓,搭上一支羽箭,朝著林深處的某個方向,緩慢而有力地拉開了弓弦——“嗖”地一聲,羽箭疾飛,沒入黑暗中,驚飛了林間鳥雀。
“你... ”夜來驚異地握著手中的劍鞘,劍鞘的另一段,是突然將自己支起又攜著自己催動輕功在深林中飛奔的莫三思,她模糊地看到前面有路,卻只能緊跟著莫三思的腳步,否則一不留神便會被樹枝攔住去路。
“咳咳... 咳... 你這女娃娃,才一會兒光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咳咳... ”夜來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的風。
而她看不到的是,原本就千瘡百孔的莫三思的身體,如今更是血流如注,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嘴裡咳出大汩大汩的血塊,面上一片慘白。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左肩上的傷口還在冒血,臉上的劇痛提醒著她容顏盡毀這個事實。
“既能脫身,何必帶上我這拖累?”夜來卻不答反問。
“呵呵。方才你出聲提醒,救我一命。咳咳...如今我行遁術,救你一命。算是兩清。”莫三思笑了一笑,腳上不停,“即是兩清,還請姑娘莫要再惦記這‘玉生煙’了。”
“不成。”夜來搖頭。
莫三思又是哈哈一笑,“小女娃,你說那謝家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麼為他們賣命?”
感覺手中劍鞘一顫,他又說,“莫某人早年也同那地方打了些交道,你兩人一來二去,聽得我已盡數明瞭。既然你不知道這佈局真假,何苦追著這物什不放呢?”
“真真假假,我帶回去便知。”夜來面色冷然。
莫三思嘆了一口氣,“你這女娃好生固... 呃!”話未說完,只聽一聲悶響,他突然痛哼了一下,如斷線風箏一般失控跌落在地。
夜來也跟著落地,無奈什麼也看不到,她只得摸索著說道,“你如何了?”卻摸到了那劍鞘。
她握住劍鞘,發覺是莫三思遞過來,他借力緩緩站了起來,可氣息卻是虛弱了許多。“無礙... 咳咳... ”他說道,“咳... 快到了。”
夜來看不見的是,他的背後赫然插著一支羽箭,穿胸而過。此刻莫三思面色慘淡,卻還要運功剋制奇毒,便是一路無言。
終於,他停下了腳步。
“咳咳... 便是此處。”莫三思鬆開了劍鞘,正欲提步向前走去,後面卻傳來了男子的聲音:“兩位真是好腳力。”
夜來回頭——
“小心!”莫三思叫道。
她聞言立刻提劍格擋,“鐺——”地一聲,夜來雖擋下了這一劍,卻因為硬生生接下了這一重劍,一時間被震開老遠,胸口鈍痛,她吐出一口血。
果然對方一面說話一面卻揮下玄鐵劍,知道她目不能視,便使了一出聲東擊西之計,想趁機取她性命。
莫三思驚得一把拉住了她,才不至於她跌下山崖。
“小娃娃留神,前面是萬丈懸崖,摔下去可就真的沒命了。”
懸崖?她愣了一下,卻又心下了然。她苦笑,如今這境況,倒不知哪一種死法更差一些。若是她雙眼無礙,便是身上有傷,也未必不能與之一戰。
如今二人一瞎一殘,或許此生便要如此了結了?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壞事。
“咳咳.... 哈哈哈哈....咳咳咳... ”莫三思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咳著血。
“想我莫三思闖蕩江湖幾十年,真沒想到竟還是死在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娃娃手裡。不過有此漂亮女娃陪我一道上路,倒也不算冤枉,不算冤枉!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
他突然迅速地以傳音和夜來說:“女娃娃,我數三聲,我們跳下去!抓緊了!”
夜來突然心如明鏡。
他大聲說:“小女娃兒,看來只能陪我這個老頭子闖闖黃泉路了!”
暗地裡卻說,“三,二,一!跳!”
二人就這樣一齊跳了下去。男子慢悠悠地踱步到崖邊望了一眼,山崖之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當真是萬丈深淵。
他又望著遠方,似乎在思索什麼。
懸崖下十丈處,二人緊緊握著莫三思事先固定好的繩索,不敢發出一點動靜。可如此藏匿不動卻也不是辦法,二人只得強忍痛苦,等待崖上的人離開。偏生這男子竟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誰。過了半晌,無心教的兩人姍姍來遲。
“人呢?”卡莎率先開口。
男子指了指懸崖,“跳下去了。”
“那莫三思也?!”卡莎失聲,如此一來,他們上哪去找“玉生煙”?
她突然抬頭,狐疑地看了一眼男子,用本族語和同伴交流了一番。男子聞言,抬了抬玄鐵劍,挪了個位置。“二位不必懷疑,我
也並未尋到此物,想必還在山上,兩位慢慢找。告辭。”男子抬步便要離去。
可一道鐵鏈卻自他腳邊插入地下,攔住了他的步伐。
“這是何意?”男子慢悠悠地抬眼看他二人,似乎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原來你聽得懂我族語言?”中年男人皺起眉頭,和卡莎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卡莎隨即說道:“既然被你聽到了,那今天就得留下你的命!”方才二人當著幾個人的面,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而這些本教秘辛,定然不能被外人偷聽了去。
趁著崖上的幾人說話的空當,莫三思伸手,慢慢地從崖下樹枝間取下了一個包袱。而這個包袱,便裝著那炙手可熱的“玉生煙”。
他將包袱遞到了夜來手裡。催動內力,傳音密語說道:“小娃娃,這就是‘玉生煙’,切記不可直接與其接觸。若此番能活命,我要你幫我送到永南桃花鎮賣涼糕的秋娘子那兒去讓她看一眼。總之去了你自會知曉。待此間事了,你便帶著它回去覆命吧!”
夜來蹙了蹙眉,卻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她回道:“那你呢?”
莫三思笑了笑,說道:“我自有去處。”
她收下了這包袱,卻愈發覺得體力難支,“你何故相信我?我便直接帶了回去你又如何。”
“女娃娃莫要忘了這上面的毒,既是覆命,總該先解了它的毒性吧?”莫三思有些狡猾地一笑,“就當老夫白送給你,差遣你跑這一趟了。”
突然一陣飛沙走石,兩人只聽得崖上傳來短兵相接之聲。想必這三人已經交手。
不過多時,卡莎和同伴已經氣喘吁吁地單膝跌落在地上,面上忽紅忽白,顯然是被強勁的功法震傷,而鏈子也像一條死蛇一般癱軟無力。
這玄鐵劍的主人卻是雲淡風輕地站在原處,“早就說了,關外武功,上不得檯面。”男子嗤笑。
忽然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似的,走了幾步,湊到了崖邊。“滴答... 滴答....”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下,突然回頭問兩個癱倒在地上的人說:“你說,人要死,何故帶著傷藥?”
卡莎啐了一口,說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子遺憾地搖了搖頭,又看向了另一個人,問道:“那你說,人死前,會不會把寶貝帶在身上?”
同伴眼睛裡亮了一亮,他望向卡莎:“卡莎,說不定,還在他的屍體上。”
卡莎蹙眉:“不可能,先前捉他之時已經查驗過他的身上,沒有我們要找的,所以首領才放他出來探明寶物位置。他一直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說到這,她也突然不再說話。二人想到了一塊。
男子笑了笑,提起大劍,說道:“那稍後可得在崖下好好找找。”話音未落,遂將劍劈在了崖邊的碎石上,一時間崖邊落土飛巖,他每退後一步,低呵一聲,便劈下一劍,很難想象常人能有如此力量,竟能斷開那千百年形成的岩石。這動作看似大開大合,竟是張弛有度,有如神功。
那邊癱倒的兩人驚懼交加,趕緊提起不多的內力向安全處逃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被一劍劈落山崖。
而同一時間,崖下的兩人未及開口,便因為突然間滾落的碎石,相繼墜入萬丈深谷,失去意識。
崖邊只留下莫三思曾靠著的樹枝上流淌著的血液,混合著奇異的藥味,“滴答...滴答...”
男子一套劍法揮完,點點頭,又緩緩踱步而去。那無心教二人早已不知所蹤。
他把劍插回背上的劍鞘中,消失在了即將褪去的夜色中。
月落日升,深谷幽幽,誰也沒有料到,江湖風雲變幻,竟自這一夜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