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126章

 下午程逾白送完最後一波客人,正要回身時,看到不遠處的徐清。在他愣神的時候,徐清從江邊走了過來,朝著剛剛上車的幾個熟面孔說:“他們來幹什麼?”

 程逾白沒說話,徐清知道他在顧慮什麼,牽了牽嘴角:“不讓我進去嗎?”

 “不讓你進你就不進了?”

 “單方面的分手算什麼分手,我連這點優待都沒了嗎?”

 不是女朋友,還不是老同學嗎?再說她一大堆東西還在一瓢飲,總要收拾。說完這話,她把懷裡的紙箱放到程逾白手上。

 程逾白手下一沉,馬上抱緊,跟著她往回走:“裡面是什麼?”

 “自己看。”

 程逾白把紙箱放在茶臺上,徐清抱臂站在一旁,看他拆了紙箱,神色一震,繼而露出一絲難看的表情。

 倒不是說他表情難看,而是那絲細微的變化,很有意思。徐清找到樂子,朝他比了個手勢:“坐吧,你不是要分手嗎?我特地問老師借的,總要有始有終。”

 這是十年前他們初次見面時,用以茶道表演的一套素青瓷茶具。造型簡單,釉色雪碧,纖塵不染,獨具匠心。

 吳奕常說,簡中有魂,講的就是這樣的茶器。它不需要太多點綴,拿在手上就有故事。

 程逾白在桌邊僵持了會,待徐清將茶具一一放好,才在對面坐下。小七躲在遠處偷看,被程逾白捉了個正著。

 程逾白問他幾點了,小七說快六點。程逾白就問徐清:“要不要先吃飯?”

 徐清動作微頓:“你還準備了我的份?”

 “我……”

 “程逾白,既然想好要分手,何必再拖拖拉拉,快刀斬亂麻不是更好?”

 程逾白心想你這會兒倒是趕時間了,有點憋屈:“我沒說分手。”

 “那是我聽錯了?”

 “你也沒錯。”

 “那就是鬼說的。”

 程逾白心頭有愧,難得招架不住,遂閉嘴不回。

 徐清先煮水燙茶具,她動作不算標準,好在心裡有一套章程,坐臥間行雲流水,加之薄衫清透,眉峰清麗,年紀小的時候又經歷過事,身上有種超出同齡女孩的淡泊,淡泊之餘,另有青雲昂藏,波瀾不驚。

 這時候的她斂去鋒芒,按下至多情緒,彷彿變成純粹的對手。

 茶道精神各家不同,這時候程逾白想起魯迅先生曾對茶道的理解: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話來說,可以稱作為忙裡偷閒,苦中作樂,在不完全現實中享受一點美與和諧,在剎那間體會永久。

 也許這是那剎那間的永久吧。

 他還沒喝到茶,已念念不忘。

 “關於我朋友的故事,還沒講完,你想繼續聽嗎?”徐清忽然開口。

 程逾白料她今天來這裡勢必有話要說,即便不肯聽她也會說,頗有點自找苦吃的悔意,硬著頭皮道:“你說吧。”

 上回講到梁佩秋髮現徐稚柳死因蹊蹺,於是追尋張磊妻小下落,爾後於深山找到張大娘一家。那把火之後,梁佩秋毒入五臟,命不久矣,臨死前發動民變,一舉將安十九剷除。為懲治**,肅清流毒,連同安十九在內數位江西大小貪官均被判五馬分屍。

 判刑那天,景德鎮萬人空巷,歡呼不絕。

 徐清問他:“你說,梁佩秋死得值不值?”

 程逾白回答:“一個人死了,於他人,於大業,或許有些價值,但於親人卻是死別之痛,有生之年再不會相見,這樣真的值得嗎?”

 程逾白聽完故事就猜到了她的意圖,梁佩秋為誰而死?李可又為誰而死?徐清說:“至少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於他自己而言值得。”

 “你確定那是他自願的決定,而非受迫於現狀,亦或自責而別無選擇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