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乾隆五十八年 夏至
昭安如果不能就地將他打死,那麼一旦昭安離開,死的就是他。
如今看昭安句句不離官府,還要同安十九論法,他頓覺可笑。養在深閨裡的女子,手段也就如此吧?她哪裡知道,在他面前是怎樣一個手眼通天的豺狼。
只要先穩住她,他有的是法子逃過法網。梁佩秋慶幸剛才沒有輕舉妄動,向昭安和盤托出心中所想,否則這會兒他可能已經死於非命。
何謂良機?良機便是不能再重蹈大龍缸的覆轍,一旦出手,必要安十九死無葬身之地。
他想了想,還是上前請罪,將一應罪責全都攬在身上。昭安見他眉目凜然,一身正氣,怎可能如此作惡?看安十九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那五家人說,梁少東家行事一向聽從安大人。此事當真是梁少東家一人所為?安大人全不知情?”
“奴才當真不知。”
“是嗎?那安大人敢不敢同我一起見見館主?”
“郡主您可千萬不要稱奴才大人,折煞奴才了。”
“我看你這個奴才,從沒擺正自己的位置。來人,替我教教安大人當奴才的規矩。”
“遵命!”
昭安身邊都是皇家侍衛,看不慣一個太監陽奉陰違,有意替郡主出口惡氣,遂“教育”起安十九毫不手軟。
幾息功夫,安十九就脫了層皮,被打得奄奄一息。
昭安問:“安大人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嗎?”
“奴才冤枉啊。”
“嘴硬,再打。”
於是安十九被拖到院中。
昭安有意羞辱,打開大門將他示眾。
安十九的鷹犬們齊齊龜縮一處,不敢妄動。安十九竭力屏住呼吸,咬牙強忍,心道忍過去就好,不必與一個黃毛丫頭較勁,誰料那侍衛存心折騰,解了他的衣裳,欲叫他肉身**曝露於眾。
待察覺對方意圖時,外衣已被解開。
他忙大聲道:“不可汙了郡主眼睛!”
侍衛一聽,確有道理,停下動作,甩鍋於他:“若不解開外衣,誰知道你有沒有心存歹念。”
安十九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他還敢刺殺郡主嗎?他心中恨極!然他再沒開口的機會,一團不知哪來的臭布堵住了他的嘴。
他嗯嗯啊啊地痛叫著。
昭安看他受苦,才覺得痛快了一點,轉而去尋梁佩秋邀功,卻見他目光灼灼,盯著一處看。她隨之看過去,那是安十九被解開的外衣,裡面叮叮哐哐散落一地銀翠。
只夾在其中,有一縷絲絛。
梁佩秋當即眼紅。
是他丟失的絲絛,柳哥親手為他做的絲絛,他的生辰禮,怎會在安十九那裡?怎……怎會在安十九手中!無數次,他為丟失這唯一的生辰禮而憎恨自己粗心,竟不知……卻在敵寇手中。
安十九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那縷絲絛?
他知道是他的東西嗎?
梁佩秋緊緊握拳,渾身的血液都湧向一處。他強行忍耐,低下頭去,不叫人發現他的不對勁。只昭安已打量他許久,自然注意到那縷絲絛。
她抬手叫停,走上前撿起絲絛。
“這是你的嗎?”
安十九在陣痛的暈眩中被人強行抬起下巴,視線中飄過一抹青綠,慢半拍地點頭。昭安說:“挺好看的,給我可以嗎?”
安十九緩過神來,馬上向梁佩秋看去,見他始終低頭避嫌,略鬆一口氣。
“郡主若是喜歡,儘管拿去。”
“是你自己做的?”昭安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你哪會這麼手巧,定是別人為你做的吧?那人在哪裡?可否請他也為我做幾條?”
安十九這下是真頭疼了。渾身都疼,一腦門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昭安偏頭問他:“怎麼?你不樂意?”
“奴才不敢,這……”
“罷了,我同個奴才計較什麼,你退下吧。”
安十九就被抬下去了。
門重又被關上,堂上靜悄悄的,看客都走光了。昭安走到梁佩秋面前,拿起柺杖,扶他起身。梁佩秋不敢勞動貴人打架,抬起手擋了擋,繼而退到一旁道謝。
昭安審視他良久,終而把絲絛遞過去:“這是你的嗎?”
“是草民的。”
“誰送你的?”
梁佩秋抿了抿乾裂的唇:“一個故人。”
“故人?”
“他已走三年多了。”
“去了何處?”
梁佩秋唇間泛苦:“生而無以抵達處,死後方才能至。”
昭安心下一緊,明白了什麼。
“你想必很想念她吧?剛才你看絲絛時眼睛都直了。”昭安攤開他的手掌,將絲絛放上去,鄭重道,“這是
安十九給我的,他要問起,你就說是我賞你的,他必不敢再拿去。”
其實這一晚,她聽到了一些關於他的故事。
她不相信故事裡的他。
相比故事,她更相信眼前握著絲絛,渾身驚顫的他。
“梁先生,我只能在鎮上待三天,說好的這三天屬於我,你要做什麼,說什麼,都可以,而我會盡全力幫你。”
“郡主,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