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97章

 他們在窯廠後頭的角落,兩處通風,聲音都帶著寒意。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你提起了,我說了多少遍柴窯負荷大,如果能把它納入改革規劃,我身上的擔子就會輕很多,你有聽進去嗎!你有真的考慮過嗎?反正你要做古瓷教學,一定會提供柴窯環境。我做柴窯這麼多年,在業內有口皆碑,就是自家的柴窯又怕什麼?!可你一點表示都沒有,我等了這麼久,眼睜睜地看著它不堪重負地運營了這麼久,馬上就要破產了,你還是不肯鬆口。程逾白,你根本不是我兄弟!這麼多年你就沒拿我當過兄弟!”

 程逾白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放屁!我早就說過了,商業柴窯和試驗柴窯意義不一樣,環境不一樣,氣氛也不一樣,你要想提供設備那絕對沒問題,但你要想通過改革來分攤經濟壓力,或是實現什麼商業運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根本是兩碼事!”

 “什麼兩碼事,不都你一個人說了算嗎?說到底,你就是好面子,怕人說閒話,再影響你前途。程逾白,你的羽毛是羽毛,我的羽毛就不是羽毛唄?”

 他話說得狠,口吻譏諷,刺得程逾白頭皮發緊。

 程逾白和他相識多年,頭一次見他失了控什麼話都往外頭蹦,中傷起人來也一點也不留情,捏著拳頭渾身發抖。

 “我不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燒壞的碎瓷去倒賣時,我說過一句話嗎?



 秦風一愣,臉色驟然漲紅:“你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可我什麼都沒說。阿風,這麼多年你把我當什麼,冤大頭嗎?”

 秦風說不出話來,一股更大的羞辱席捲了他。

 “你早知道我困難,早知道我承擔不了,你為什麼還……”

 “我在窯廠投的錢遠不比你少,可我從來沒跟你提過重新分配佔比,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不說,想你應該心裡有數。你捫心自問,我虧待過你嗎?我有佔過你什麼便宜嗎?”

 “我……”

 “你不用再說什麼,我就問一句。”那麼多窯,他唯獨只炸饅頭窯。程逾白不敢深想,卻不得不想,“你知道那裡面有三幅老張的瓷板畫嗎?”

 其中有一幅,是從老張畫了五年的一幅畫上拓印下來的同比例瓷畫,計劃拿去參展。老張生意很少,這幅畫寄託了他非常大的心血。

 秦風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不說話,程逾白的心一點點涼了:“我跟你說過吧?張碩洋家老爺子這個月六十大壽,我答應要做一隻溫酒器當做賀禮,也是當初截回雞缸杯的賠禮。那件溫酒器不容易做,這幾天的天氣最合適,這一次要是不能燒成,我沒時間再試第二次了。”

 秦風沉默了很久。

 程逾白再也忍不住,上前跟他扭打在一起。

 夜風中,徐清看到程逾白的拳頭無數次揚起,又無數次落下,挨著秦風的臉狠狠砸在石磚牆上。

 程逾白不常動手。

 愛瓷的人,也愛手,不能打拳,也不會打人,但這一次他一拳一拳砸在牆上。秦風聽見那重擊,每一拳好似砸在他身上。

 他終於支撐不住,喘著粗氣癱坐在地。

 小時候不高興了,兄弟兩個打一架就能重歸於好。長大後他們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禁不起任何考驗,一旦離心,打多少次架都沒用。

 這麼多年程逾白經歷的背叛與離開已經太多太多,多到他以為自己早就神經麻痺,不會再因為誰而萌生痛意,可一個接一個的變故壓下來,他的痛感越來越清晰。

 後來他想,如果他是駱駝,那麼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遲早會來。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他有預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