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73章

 往往只有行將就木的人才會出現這種跡象。

 徐稚柳知道自己日子不長了,藏在掌心的瓷片隔著血肉皮膚日日夜夜傳遞著它的冰冷,告訴他離死期不遠了,可他一點也不害怕,只要一想到小梁,他心中就溢滿決絕。小梁每日對著荷塘,走在獅子弄,望著牆頭,那牆頭桂花落了,獅子弄再無又大又圓的月亮,荷花也都枯萎了,可他依舊一日日循環往復,走著他曾經走過的路。

 那份見鞍思馬的情意,幾乎叫他承受不住。他想回去,恨不能一死以償,可他又不敢死,怕是死了便不能看到最後的結局。

 他的小梁啊,太可憐了。他為他斷了一條腿才守住春夏碗,而他竟試圖阻止春夏碗的修復。他苟且地貪戀著人世,小梁卻貪戀著那已經消失的過去。

 他無顏面對小梁,可他知道,他一定要守到那結局,否則他永生永世也不會原諒自己。可要看到結局,就得把瓷片還回去。

 他知道徐清不會同意。

 既無法改寫歷史,又為那歷史結局而感傷,何不好好活著?徐清確實會這樣想。如果她提前知道,她不一定不會讓那一天到來,只此時的她,囿

於洛文文和純元瓷協的困境,前後夾擊,想要重新找到自己在漫漫改革路上的位置,亦如暗夜行舟,雲遮霧罩。

 她沒有時間想太多別的事,當下唯一重要的就是完成四世堂的設計。

 元惜時為確保六個設計師能夠配合無間,給他們每人劃定了一個單元主題,徐清拿到的關鍵字是“歷史”,這就要求她去研究四世堂的歷史。元惜時提供了許多資料,裡面有一些日文原版書籍,需要對照翻譯才能看懂。

 她研究了好幾天,仍是覺得吃力。問過老師後,吳奕建議她找個懂日文的**翻譯,面對面交流,會更利於她對四世堂歷史的瞭解,同時也能相應地融合中日文化。

 說到後來,吳奕暗示她,去過日本交流,會說日文同時懂陶瓷文化的人選,身邊就有一個現成的。

 徐清不知道要不要去找程逾白,就在這時,討論會結果出來了——趙亓退出改革組,討論會暫停。

 據說是到了最後投票環節,趙亓臨時宣佈的退出。剩下雙數委員,為避免平票再引來新一輪無休無止的討論,在緊急商議後,組委決定臨時新增一名委員。朱榮和程逾白作為純元瓷協的主副會長,可各自提名一人。

 不說江意,就是洛文文其他同事都跟看到希望似的,覺得廖亦凡很有可能被選中,畢竟作為摩冠杯的黑馬冠軍,他在這一次大賽裡出盡風頭,一下子獲得全社會的關注,這些天來大小採訪不間斷,點名找他的合作也多了不少。

 這樣一個冠軍,破格加入純元瓷協似乎只是戰略性提拔的第一步,加入改革組委,才是真正鯉魚躍龍門的破局。平凡人的內心都有著同樣的希冀,這種希冀和中彩票的心理是一樣的,畢竟到了改革組委,才是另一種階級的升級。

 回想朱榮在國宴的態度,也像是要重用廖亦凡一樣,可出乎意料的是,朱榮提名的人選並非廖亦凡,而是另一個讓人大跌眼球的人選——萬禾傳媒董事長許正南。

 朱榮在之後的採訪中提到,許正南是個傑出的實業家,九號地更是萬禾傳媒的項目,程逾白作為先鋒官,以“百採改革”為宗旨進行實業實踐的就是九號地,那麼,作為土地所有人的許正南加入改革組,為九號地的建設方向發表意見參與討論則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相應的,支持許正南加入改革組委的聲音就很龐大,龐大到完全蓋過了程逾白推薦的另一名人選——劉鴻。

 這是最讓徐清感到詫異的,劉鴻其人,在她剛來到景德鎮時就聽說過,“劉大雁”的大名可以說聞名遐邇,譬若鴻鵠,鴻儒,鴻燊,劉鴻的這個“鴻”字幾可概括他鴻運的一生,在年近五旬時做到大師瓷一門的殿堂級人物,家裡門檻被踏破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