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65章

 程逾白不吭聲,小七切了一聲:“是顧言,我就說她眼熟,仔細想想,那次在瓷協看到她,她出來的方向好像就是朱榮的辦公室,原來他們早就認識。”

 半夜三更一個女人從一個男人公寓出來,兩者是什麼關係,不必贅述了。小七嘖嘖嘴,說實話,單論男女關係這方面,朱榮著實甩了程逾白十八條街。

 “你說顧言這時候來找他,

吹的是什麼枕邊風?”小七一邊咂摸男女的相處之道,一邊感慨,“以這種獻身精神來看,人脈比不過他,不是你的錯。”

 程逾白始終沒有作聲。

 朱榮與他分別是純元瓷協的正副會長,平常接觸不算少,他自以為還算了解朱榮的為人,直到今晚他不禁打出個問號,他真的瞭解朱榮嗎?他到底握著趙亓怎樣的把柄?又和顧言有著怎樣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的人脈和關係網實在太廣太密了,幾乎網羅周遭一切,便是小七,曾經也是他的徒弟。

 空無一人的過道里,程逾白四面楚歌。

 此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帶著股沮喪,又帶著股破釜沉舟的堅決,問他:“一白,你說會盡全力保全他,是真的嗎?”

 程逾白說:“我不能給你保證任何結果。”

 在這通電話之前,或許他還有七八分把握,電話之後他沒底了。趙亓事涉朱榮,論及生死,其背後究竟是怎樣一張網?

 他不願給老張製造虛假希望,實話實說:“改革至今僵持不下,最大的阻礙就是朱榮,如果是他,我確實勝算不大。”

 老張面露失望。

 程逾白重新走回來,白熾燈恢復正常,燈光變得明亮,程逾白一直看著老張,很久之後才開口:“可能這些年一浮白大名在外吧?不自覺地人和人之間就產生了隔閡。以前他們總拿本地人、皇族這些頭銜往我們身上套,以為我們關係有多牢不可破,結果一遇到事,堅固好似城牆,也一下子碎成齏粉。”

 “一白,我……”

 ”你不用多說,有時候我也看不懂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或許防備一點,對誰都好吧。胖子的店已經盤出去了,過幾天就要離開景德鎮,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團聚,你要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送他。”

 至於其他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程逾白這一生,似乎一直在證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說很多話,沒有人聽,做很多事,也會被矇蔽,連他自己都要不停地懷疑自己,批判自己,在作坊裡沒日沒夜方才能心安平靜。

 他當然無從責怪任何人,只這樣的日子,終究讓人覺得倦乏。

 從醫院離開後,程逾白站在街頭,看著如水的夜色,陷入沉默。

 凌晨兩三點的夜,路上只零星身影,偶有無家可歸的人在高唱,亦或擁著夜色跳舞,程逾白獨自一人走在燈下,背影踽踽,覆著有幾分曲高和寡的落寞。

 後來胖子走,落寞一點點似流沙積聚,終而寡合。這一春一夏,一程又一程,累到已極,恨與天爭。

 他想著,既要別離,山水不復,那就乾脆永別吧。或許正如老和尚所言,程逾白這一生註定眾叛親離,孤家寡人,那又如何?他不在意的。

 只要他不在意,沒什麼扛不過去。

 三天後,國展如期而至。

 會展第一天還沒正式對外開放,與會人員都是事前受到邀請的各行各業領軍人物,譬若埃爾、元惜時,吳奕和朱榮等,要麼是瓷協泰斗,要麼是與之相關行業影響非凡的前輩,又或是何東之流,財經頻道名嘴,當然還有省城各大主流媒體代表以及陶溪川、三寶蓬等品牌、工作室、集成店創始人,總之是一場關於陶瓷的盛會。

 徐清來的時候還早,會館尚未正式開門,她拿著高雯給的通行證先進了門,到主會館一看,滿目皆名品,五大名窯系汝窯、定窯、哥窯、官窯,鈞窯的珍稀寶瓶碗蓋琳琅薈萃,明清往後永樂瓷、萬曆瓷、康熙瓷、乾隆瓷至民國年間和近現代名家瓷,亦各有風姿,可以說放眼全球,任何一間展館,都很難看到品種如此俱全且每一件都有其獨特性和延展性的陶瓷珍品。

 主展臺上還有十數個加鎖的透明展櫃,穿著旗袍的工作人員挨次推展車從徐清面前經過,到了展櫃前,井然有序地揭開罩在展車的絲絨布罩,那一瞬間滿室華光,攝人心魄,你能非常真切而近距離地領會到何謂大國風采——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圖梅瓶,全世界僅三件,一筆千言,神魂天成;清乾隆粉彩鏤空轉心瓶,巧奪天工,色藝雙絕;汝窯天青釉葵花洗,青色煙雨,一目難忘;成化雞缸杯,玲瓏有致,意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