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62章

 不管“臥冰”還是“秋山”,線條感都相當簡潔有力,像刺客的刀,遞出去行雲流水,收回來滴水不漏,不管哪個層面都更符合“極簡”風。然原先被髮了紅牌的作品,堆滿各種元素,一眼看過去眼花繚亂,更似溢滿綠藻的水缸,過盈則虧。

 兩者風格大相徑庭,即便拋除外在所有可能性,連基本的設計思路也不一樣。一個人的腦子怎麼可能拆成兩瓣,形成絕對的感性與理性?

 “他在學校和各科老師關係都不錯,院校老師也願意保他,吳奕提出了異議,最終結果是沒能留校,但讓他順利畢業了。”

 那會兒她沒多想,一腦門子官司壓在身上,自個兒都喘不過氣來,哪還顧得上別人?這幾年偶爾會留意景德鎮的發展,不是沒聽說過廖亦凡的名字,大多是正面評價,加之洛文文在市場的影響力,他可以說一路順風順水,不到三十離團隊一把手只有一步之遙。

 相比年近四十的顧言,廖亦凡已經走得很快了。

 “我原來說他風格變化大,確實有考慮過一些別的可能性,但沒有多想,不過夏陽提醒了我,這種極致的差異可能不單是抄襲這麼簡單。”

 廖亦凡抄的不是一個“臥冰”,一個“秋山”,而是一整個刻線系列。

 徐稚柳想到一種可能性,從口袋掏出兩顆糖果,撕開包裝紙,將裡面的糖互相更換,再重新裹上包裝紙。

 兩廂一對比,看似還是原先的糖果,然而內核已經變了。

 “是替名,有人在給他……”

 不等徐稚柳說完,徐清起身在會議室走動起來。她緊抿著唇,眼神冷靜,只腳下略顯凌亂,看得出她此時並不平靜。

 “徐清,你不認同這個可能性?”

 “不是。”她猛的頓住,雖然廖亦凡這些年一直被人詬病風格不清晰,作品中經常能看到名家的影子,但藝術鑑定哪有絕對的標準?“我只是想嚴謹一點,畢竟到目前為止,他沒有被任何正規協會和機構判定為抄襲,而即便是替名,也需要實際的證據。”

 徐稚柳看著她,她繞著不大不小的會議室走了兩圈,似乎想蹲下來歇歇,只周遭靜若寒蟬,她一顆心不得安寧,便也停不下腳。忽然間回頭尋他,竟有種說不出的驚慌。

 這裡並非熙熙攘攘的街頭,他就在眼前,她為何驚慌?

 她究竟怕失去什麼?

 或者說,她究竟得到過什麼?

 “徐清,其實我們心裡都有答案,你只是不想懷疑他。”

 徐清眼睛驀的發酸:“可是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懷疑曾經的同學,朋友,甚至一起創業過的搭檔?”

 她想起來洛文文報道的第一天,那個在她落荒而逃離開景德鎮後曾多次關懷過他的老朋友,對她的回來曾表以不加掩飾的開心。爾後她到工廠交付蝶變圖紙,將其取而代之,顧言在歡迎會上給他下馬威,他何嘗不屈辱?可就在同一晚,他還送她回家,在樓下遲遲沒有離開。

 一直以來,她以為那個出現在洗手間聽到服務員講話的人是一個女生。就算不是江意,也可能是洛文文內部另外參與聚餐的女同事。

 可她忘了,在等待服務員開票的那個房間外,除了她,他也一直在等她。

 他和顧言說一時的勝負,不代表永久的勝負,所以失了蝶變,又失去摩冠杯內推後,他就朝胖子下手了嗎?四世堂的百年大單固然是一個催化劑,可距離年底的總監遴選還有數月,他動作就這麼快?

 “這些年我身邊沒什麼朋友,我以為我並不在意的……”

 這一刻,徐稚柳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梁。縱時也命也,那些無聲歲月裡,他亦曾得到過小梁的真心相待,可徐清呢?

 她只有一個爺爺。

 爺爺早就死了。

 這些年來,她得到過什麼?可曾有人真心以待?

 或許有過吧。在那段久遠的大學生涯裡,徐清生命裡曾經出現過一段黃土飛揚的記憶。她帶著高考落榜的

失意走向工業設計,帶著對一線城市的遺憾來到髒亂差的景德鎮。這座城市和這座城市的人給她留下太多的愛與痛,她離開又回來,想要放棄又於心不甘,守著一點微末的光,希冀於昨日重現,不曾想昔日肝膽相照,而今短兵交接。老同學背後突襲,一再將她推到眾矢之的。

 她回頭看,滿目瘡痍,黃花遍地。

 她得到過。

 只是又失去了。

 與其說她不願意懷疑廖亦凡,不如說她割捨不下曾經的真心,譬若對同窗情誼的留戀,對同為景漂的惻隱,就讓她守著又何妨?只敵人已經動手了,即便她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方也不會給她機會。

 “徐清,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找到他讓人替名的證據,權當給自己留一線餘地又如何?”

 廖亦凡和顧言已經出手了,後面還會有哪些動作?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徐稚柳即是一個旁觀者,也感覺到危機四伏,金鼓齊鳴。

 徐清也很快恢復理智,直起身來:“我有一種直覺,這件事可能不簡單。”

 “秋山”不是一般手筆,給廖亦凡當槍手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藉藉無名的新人,可是既有大師級的水平,為什麼要隱於人後?

 就在這時,辦公室騷動起來,只聽一聲大喝:“廖亦凡,你給我出來!”

 下一秒會議室的門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