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48章

 程逾白靠在長桌上,拿著礦泉水瓶把玩。

 “不是你說這次國展很重要嗎?要展現大國風采,還要讓那些海內外嘉賓重新認識一次景德鎮?”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哪是好說話的人。”高雯糾結了好一會,還是認為結果最重要,“先說好,我絕對不會讓你在開幕式演講,你也休想跟我達成任何交易。”

 “就一個問題。”

 高雯跳腳:“我就知道你這人吃不了一點虧!”

 “不是交易,你也可以不回答。”

 高雯將信將疑:“那行,你先說說看。”

 “這些照片是誰給你的?”

 “重要嗎?”

 “很重要。”

 高雯舔了舔唇,又朝門外看了一眼。還在掙扎要不要說的時候,程逾白先一步起身,把瓶子往桌上一放,大步朝外走去。

 “你不要知道了?”高雯在身後追問。

 答案還不夠明顯嗎?

 一開門,程逾白和朱榮四目相對。程逾白朝前走一步,朱榮為了退讓,不得不朝後退一步,可程逾白卻沒有趁勢離開,反倒越走越近,直到將朱榮逼退到牆邊。

 “找人偷拍,很有意思?什麼時候我也玩玩,拍你出入各名媛畫廊的私巢,再把照

片寄給高雯,你看怎麼樣?”

 朱榮一派溫雅,笑容迷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這副斯文敗類的面孔還是用來哄女人吧,我不吃這套。”程逾白抬手就是一拳,擦著朱榮的耳朵砸向牆面,“朱榮,我一向喜歡明著來,但如果你一定要玩陰的,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朱榮面色不改,仍雲淡風輕:“同樣的話也還給你,改革是一條很長的路,且看我們誰能走到最後。”

 程逾白無畏地勾起唇角,收起拳頭從朱榮面前經過,忽而腳步一頓。

 朱榮看著他,他低頭看腳尖,有什麼東西在心臟鼓動,叫他一邊痛苦,一邊痛快。他很久沒有說話,就在朱榮以為他會就此沉默下去的時候,程逾白又回到他面前。

 他的眼睛是一團濃稠的黑,黑到看不見那裡面有什麼,但他聲音清冽,每個字力重萬鈞:“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動徐清。”

 “哦?”朱榮笑了,“你憑什麼?”

 程逾白欺身上前。

 純元瓷協開辦至今三十年有餘,歷經十大瓷廠最輝煌時期,俗話說春秋鼎盛,五穀豐登,就是糧倉裡的老鼠也能吃得滿嘴流油,朱榮的師父楊國盛就是純元瓷協第一任會長,靠張死人都能說活的名嘴,硬生生給石頭鑲上金子,把純元瓷協盤得風生水起。

 如果要把八九十年代的風雲人物排個榜,楊國勝必然榜上有名。他曾幾度被奪權,又幾度蹚進深淵,臨老因樁說不清的人命官司進了監獄,一生清譽毀於一旦。

 那老傢伙也算程敏的莫逆之交,只沒想到程敏一夜之間投河身亡,老傢伙也一夜白頭,臨終前將當時蒙受屈辱、搖搖欲墜的純元瓷協託付給朱榮,回顧跌宕一生,只問一句:善有何用?

 程敏生平樂善好施,一顆白瓷心,堪比明月皎潔。無事時好友遍佈天下,一出事全都明哲保身。老傢伙鋃鐺入獄,何嘗不是因為一時心軟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女畫家,哪能想女畫家反過來上演農夫與蛇,把他咬得鮮血淋漓。

 朱榮經此一事,對黑白善惡有了全新解讀。

 老傢伙的終局就是懸在額前的一把刀,時刻提醒他莫要重蹈覆轍。這些年來他鬥遍牛鬼蛇神,處處防範,對誰都留了一顆心眼,只唯獨對程敏獨子程逾白給了一份特殊優待,容他進瓷協,給他權柄,任其瘋長。

 他以為那是個同他一樣處境艱難的年輕人,只這麼多年過去,他發現自己看走了眼。那個扮豬吃老虎的年輕人才是蛇,他吐著信子,用陰冷的眼神向他宣示主權,告訴他——她是我的人。

 朱榮想笑,他隨即又道:“如果你敢動她,我保證你的下半生會和你師父一樣,在監獄裡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