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47章

 徐清後退一步,擋開他的手,眼眶中有淚花閃爍:“我不能理解。”

 “如果你願意聽,我可以跟你講,一直跟你講,直到你能理解的那一天。”

 徐清不說話,卻是背過身去。

 每次都是這樣,這樣的迴避,這樣的膽小,可她還能再逃一次嗎?程逾白大步走到她面前,狠狠搖動她的肩膀,勢要把她搖醒:“之前許小賀在重新挑選《大國重器》的嘉賓時,你提到威基伍德。那你知不知道,威基伍德創作的主要思想,就是實用性?”

 威基伍德各階段的作品因主創設計師的不同風格存在較大差異,可不管換作哪個設計師,都保留了“實用的”核心價值,這一點也使得威基伍德的陶瓷作品從皇家精英深入到平常巷末,讓不同階層的人都感受到了其優雅的氣息。

 徐清不願意相信這一點。

 她仰起頭看他:“難道實用性是衡量設計師的唯一標準嗎?”

 “如果你要設計的是一件藝術品,你當然可以用你的思想、想象力去豐富它,忽略實用性能不計,單方面考慮它的空間表達和審美價值,當然,在此基礎上它如果可以擁有實用性,我相信這一點並不會讓你的藝術品減分。反之如果你設計的是一件茶器,是日常需要使用的器皿,你必須得清楚,實用性不是唯一標準,卻是最低標準,一件沒有實用性的日用瓷,就是一堆垃圾。”

 程逾白說,“日用瓷、傳統瓷,茶器亦或藝術品,其實在任何層面與你的追求和表達都不相悖,也同樣可以有作為容器和裝飾物以外的無限可能。”

 歐美人稱我們“瓷器國”,的確如此,中國發明瞭瓷器,而且發展出紛繁龐大的瓷器體系,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現在許多歐洲家庭還保留著過去的習慣,不像我們把盤子摞起來收,他們要一個個立起來,放在開放的櫥櫃裡展示——因為他們把瓷器視為實用的藝術品。

 程逾白聲音很輕:“徐清,你總是曲解我,把我想得十惡不赦。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會願意面對自己嗎?你會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嗎?”

 “我……”

 “就算今天沒有我,沒有脫殼,蝶變也僥倖度過這次的市場考驗,可你還有多少次僥倖?你當初在陶溪川創業失敗,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你能承受得起幾次失敗?你還有多少個五年?再逃走一次,你還回得來嗎?”

 她總是怪自己資歷淺,怪顧客沒眼光,怪時間,怪審美,怪所有所有的一切,唯獨不怪自己。

 “徐清,你真的愛過陶瓷,愛過景德鎮嗎?”

 徐清不由地恍惚起來,小時候當她站在高高的山頭往外眺望的時候,她的夢想是考上一所上海的大學。爺爺問她為什麼是上海?她說所有一線城市裡,上海離家最近,車程最短。

 電視裡那是個霓虹閃爍、井然有序的摩天都市,等到畢業後順其自然地留下打拼,相信她一定可以在那樣冰冷而瑰麗的大城市擁有一席之地。

 可她竟然離開了打拼五年的上海,重新回到這個髒亂差的城市。

 這裡的人冬天出門習慣穿睡衣,臃腫的衣服包裹著肥胖的身體,踩著厚實的拖鞋,露出粗糙的臉,顴骨上兩坨紅紅的太陽紅,讓她每次看到都情不自禁想笑。

 她怎會不愛陶瓷?他憑什麼又輕易給她下定論?縱然她做錯了,想錯了,走錯了,可為什麼每次傷他最深的都是他?

 她用力推開程逾白:“你的話總是輕飄飄的。在你的位置,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些人努力了一輩子還在泥濘裡?你不知道他們在經歷什麼,在面臨什麼,在做什麼樣的選擇。而我,即便有一千個會輸的可能,也不代表你可以隨便羞辱我!”

 程逾白被推撞在樹上,強忍胃部痛楚,聽她說道,“五年前,當著所有老師同學,你羞辱了我一次,現在當著全世界設計師的面,你又一次羞辱了我。程逾白,為什麼每一次都是你?”

 程逾白扼腕嘆息:“徐清……”

 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白道:“在明早之前,我要看到純元瓷協的官方聲明,否則……”

 她回頭看向那間喧鬧不休的飯館。

 看吧,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和她有什麼關係?

 “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