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29章

 徐清眉頭緊鎖。

 他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身體不舒服嗎?那要繼續下去嗎?是趁他無力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還是暫且收手?

 徐清看向徐稚柳,徐稚柳亦看向她。

 她想到曾經與《大國重器》的一步之遙,想到那個雨夜受盡的羞辱,想到無數個黑夜痛苦的根源,沉默良久,終於再度開口:“景德鎮有多少設計公司和陶瓷加工工廠,你計算過嗎?考慮過這部分人的生計嗎?”

 程逾白知道,她不再是曾經的徐清了。

 她不需要再對他心慈手軟。

 程逾白額上冷汗涔涔,頭痛欲裂,幾乎聽不清她的聲音。他不由地倒退一步,撞上身後的牆。

 一片驚呼中,徐清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沉聲道:“你的方案裡有沒有一項數據可以表明這些人如何消失在當前的景德鎮?他們的精神狀態是怎樣的?該如何排解一直得不到市場賞識的無力和悲哀?還有一些人,面臨了最殘酷的現實,天賦、靈氣是藝術創作的靈魂,即便他們日日夜夜的努力也難以實現理想,他們該怎麼辦?退路在哪裡?”

 她問他,“你還記得當日在一瓢飲,那個綁著時間的定時炸彈,渾身寫滿焦慮的創業學生嗎?你知道他正在經歷什麼嗎?你想過他的下場嗎?你口口聲聲捍衛的百採改革,有考慮過這些人的將來嗎?”

 你身上充斥著上位者的優越,有曾看一眼腳下的平民嗎?

 她死死地盯著他,彷彿在告訴他:我不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嗎?五年前我在這個城市所經歷的一切,不就是最好的驗證嗎?我和那個緊迫的學生,還有每一個疲於奔波在白日,爾後消失在黑夜的景漂們有什麼不同?

 程逾白,我們沒有退路。

 百採改革的方案能如此細化,他勢必考慮到了每一種可能性,然而他還是做了這個決定,因為——“自古以來,每一場改革都是一場戰爭,而戰爭勢必要流血,你只不過因勢利導,選擇犧牲這些人而已。”

 徐清說:“程逾白,你和劊子手有什麼兩樣?”

 至此,討論會的結果沒有懸念,在投票環節,百採改革依舊未予通過。朱榮敲定第四次討論會的時間後,給予散會。

 徐清看著程逾白全程站在臺上,以一種搖搖欲墜的姿勢,冷靜而詭譎地等待討論會的宣判。

 忽然咚的一聲,他倒了下去。

 人群立刻蜂擁而上,混亂中她像一隻無頭蒼蠅抓住徐稚柳的手,徐稚柳安慰她不要怕,帶著她一點點下臺階。他們被人擋在外圍,她看不到他的樣子。

 為什麼會這樣?

 她彷彿又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嗚嗚的穿不透黑暗的夜,她彷彿墜入那些個輾轉難眠被恨意蠶食的深淵,再一次被寒徹透骨的風雪淹沒。

 她渾身發顫,下意識想逃。

 忽然一道身影衝上來拽住她的手臂,大聲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醫院?她看到小七臉上滿是焦急和惱怒,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希冀。

 先還七嘴八舌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為什麼誰也不叫,獨獨奔她而去?她和程逾白究竟什麼關係?人群開始揣測、懷疑和動搖。

 徐清環顧這些陌生而詫異的面孔,幾乎喘不上氣來。

 就在這時,一通電話解救了她。

 小七不得已鬆開她的手,在離開之前再次看向她。徐清低頭,忍住上湧的淚意。

 在無人得見的世界,徐稚柳拿出手帕,又塞回手帕,站在窗邊,俯視人潮洶湧,一瞬陷入死寂,嘴角浮現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