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經歷
於清溏站在門口,輕輕敲門,“柏樟,我可以進來嗎?”
等了幾分鐘才有回覆,“我困了。”
“我也困了,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又過去半分鐘,沒能得到聲音。
“你不拒絕,我就當你同意了。”於清溏脫掉衣褲,躺了進來。
徐柏樟背對著他,像不會動的假人。
於清溏稍微往裡靠,把額頭貼在徐柏樟後背,輕輕吻著他,“柏樟,你今天好冷淡……”
“都不抱我了。”
“之前每次回家,都會抱我的。”
“昨晚也不這樣的,柏樟……”
溫柔超不過三遍,於清溏被溫暖包裹,空氣裡是他喜歡的氣味。
於清溏仰頭吻他的下巴,吻了三遍才說:“等很久了吧,來晚了。”
“清溏,清溏。”徐柏樟抱得他緊,像不捨分離。
“我在呢,一直在。”於清溏不斷親吻他,想幫他緩解焦慮。
徐柏樟不斷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你沒做錯什麼。”
“你相信我。”徐柏樟用盡力氣,“手術很成功,我很努力,沒有失誤,我非常清醒,我到現在還記得手術的流程。”
“開胸,肋間切開,心包切開,心包懸吊……沒有問題,都是正常流程,沒有任何問題。”
“柏樟,放鬆,不需要解釋。”於清溏拍拍他,“我不在乎手術,我只想更瞭解你。”
“想了解你的童年,還有你耿耿於懷的經歷。”
如果那份心理報告屬實,造成他心理影響的,多半與童年有關。
徐柏樟:“怕你不想聽。”
“你不是我,不要代表我的想法。”於清溏說:“我們是伴侶,你之前告訴我的,要試著傾訴,不是藏在心裡。”
“好,我說。”
和大部分農村的孩子一樣,徐柏樟的童年是黃土地、村口的戲臺還有河邊燦爛的太陽。
但也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的父親和夢裡不一樣,不會做玩具、不會用鬍子扎他、也不會把他架在脖子上玩騎馬;也不像書本里所說,是他的肩膀,勇敢高大,能撐起整個家。
他的爸爸只會喝酒吹牛、毆打媽媽。
媽媽是個非常傳統的農村女性,讀書不多,賢惠能幹。能下地幹活、也能做一手好菜、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即便是這樣,爸爸還是不滿,喝醉了酒,就找各種理由毆打她。
他有多兇殘的爸爸,就有多溫柔的媽媽。所有的痛苦和不快,都能在媽媽愛中化解。
徐柏樟喜歡媽媽做的飯,愛聽媽媽唱完兒歌說晚安;喜歡陪媽媽下地撒種、在院子裡摘菜,又或者,只是在炎熱的午後,靠在媽媽身邊,看她用麥稈編織出整個動物園。
他永遠記得媽媽被打出血的傷口,還有爸爸喝到爛醉,令人厭惡的呼吸聲。
那時的徐柏樟膽子很小,只敢躲在牆角里哭,等到聽不到爸爸的呼嚕才敢走出來,小心翼翼幫媽媽擦乾眼淚,再偷偷舔掉她手背上,被鞭子抽出的血痕。
小時候的他日日盼望長大,想變得強大,帶媽媽離開,去沒有爸爸地方生活。
夢還沒實現,就扼殺在八歲那年。
那天,他擠在媽媽懷裡說想吃糖葫蘆,媽媽拍拍他的頭,說去給他買,讓他聽話在家等。
他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等到天黑,等到入睡,最後等來了媽媽的死訊。
在自家麥地裡,躺著永遠醒不來的媽媽,身邊倒著的農藥瓶,徐柏樟曾親眼見媽媽塞進兜裡,帶出家門。
那片麥地是村口賣糖葫蘆的反方向,媽媽走過路根本繞不到村口,他註定吃不到糖葫蘆,也永遠與媽媽兩隔。
小時候的徐柏樟想不通,為什麼媽媽不買糖葫蘆,為什麼會自殺,為什麼不要他。
長大以後,他又想,媽媽可能是病了,無法接受痛苦,便選擇自我了結。
越是這樣想,徐柏樟就越自責。
如果他沒吵著吃糖葫蘆,如果他跟媽媽一起去,如果他能早點出去找,是不是都能攔住媽媽。
甚至是,如果爸爸打媽媽的時候,他能勇敢點擋在身前,能努力保護她,也許媽媽就不會自殺。
可人生哪有那麼多如果。
抓不住的,就再也沒有了。
媽媽的死並沒有讓父親收斂多少,唯一改變的,是把毆打的對象從妻子變成兒子。
當年只有的八歲的徐柏樟,承受過任何方式的毒打。在暗無天日的童年裡,他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放學回來爸爸不在家,他只想安靜地寫作業,不用再捱打。
後來,徐柏樟發現了“自救”的方法。
爸爸打他不分輕重,但只要出血,就會立即停下。在他傷口長好之前,都不會進行暴力,還會買些零食給他。
為了防止被打,徐柏樟開始在身上製造傷口。趁父親抽打的時候,故意將受傷部位給他打,再露給他。
雖然殘忍,但是唯一的辦法。
於清溏抓緊徐柏樟的衣領,忍不住啜泣,“他是魔鬼,他不配做父親。”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知道這些。”徐柏樟擦去他的眼淚,“別哭,清溏,不要哭。”
你閃閃發亮,那麼美好。
天生就長在陽光下,不該被黑色的故事沾染。
“我沒事。”於清溏擠進他懷裡,“我只是好心疼,心疼你、心疼離世的媽媽。”
徐柏樟親吻他的淚水,永遠捨不得他難過。
於清溏:“他該死,他不配活著!”
徐柏樟冷笑,“他已經死了。”
於清溏突然清醒,心口脹疼,“柏樟,你、你不會,他的死不會你……”
“別怕,他用不著我,是自己咎由自取。”
徐柏樟十四歲那年,父親的遺體在高速公路上被發現。
寒冬臘月,他躺在路邊,凍成了冰塊,氣都沒了還握著酒瓶。通過監控錄像發現,當晚凌晨,爛醉如泥的他走到高速公路,自己鑽進大車下面。
家人離世,更多是慶幸,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
於清溏摸到徐柏樟胸口的疤,“這裡呢,也和他有關?”
徐柏樟默認。
於清溏想起那個扭曲的刀口,凹凸不平的縫合線,“是他弄的?”
“不、是我自己。”
那年徐柏樟十二歲,小學畢業,父親撕了他的戶口頁和錄取通知書,禁止他讀初中,逼他出去掙錢。
那個時候,讀書是擺脫困境的唯一方式,徐柏樟想考出去,想離開父親,想有自己的生活。
他不甘心,激烈反抗,換來了暴力毒打。那天,徐柏樟舔著自己的傷口,第一次有了輕生的想法。
他握著那把自殘無數次的小鐮刀,聽著自己的心跳,想起了媽媽。
媽媽自殺,何嘗不是解脫。
如果一刀捅進這裡,心臟停止跳動,他再也不會被打,也不必經受痛苦。
“我握住刀柄,對著胸口,劃了下去。”
於清溏抓住他心口的衣料,急得想錘,又捨不得,“你怎麼會這麼傻。”
徐柏樟:“當感受到錐心的疼痛,看到鮮血直流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為什麼會這麼傻,為什麼把別人的錯加在自己身上,我不該死,我也不能死。
在旁人眼裡,血液是疼痛、是恐懼、是殘忍的代名詞。在徐柏樟的心中,血液是讓家裡安靜、讓自己不被毆打的僅有途徑。
血是他的救命稻草,是清醒鎮定的靈丹妙藥。
他忍受疼痛,用力按住傷口,想起在村口書店翻到的醫學書籍,上面講過傷口的縫合和處理方法。
家裡沒有縫合針線,他就把普通縫衣針穿上棉線,用明火高溫消毒,給自己縫傷口。
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敢相信,當年只有十二歲的他,是怎麼在完全沒打麻藥的情況,一針一針穿過皮肉,把那道三釐米的刀傷縫上的。
家裡沒有消炎藥,他在中醫書裡看到過有消炎功能的草藥,就長在院子旁。徐柏樟把草藥碾碎敷在傷口上,按照書上的方法,一週後拆線。
傷口癒合,傷疤卻永在。
從那時候起,徐柏樟便沉迷上了醫學,他廢寢忘食、拼命努力,想用自己的手挽救更多人的命。
後來,他如願考上醫科大學,出國讀博,進入省醫院心臟外科,一切都那麼順利。
唯二的差錯,是那份精神鑑定書,還有三年前的手術。
“柏樟,手術不怪你,你沒有錯。”
“可他拿到了我的心理異常鑑定。”徐柏樟蜷身體,“我是個瘋子。”
不管怎麼證明手術他沒有問題,都無法開脫他心理異常的問題。
於清溏很討厭這種說法,“你不是瘋子,你只是病了,人活這一輩子,誰能保證不生病?”
徐柏樟:“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我沒有失望,你在我眼裡獨一無二。”於清溏抱緊他,“柏樟,你就是你,不需要在乎旁人的看法。”
“我不在乎。”
從淤泥裡爬出來的人,早就體會過黑暗和骯髒,沒有什麼能壓倒他。
如果他會因此難過,早在媽媽自殺那年、被爸爸逼迫那年、鑑定為精神疾病,取消參賽資格,甚至不建議學醫那年,就已經想不開了。
於清溏:“既然這樣,就別把流言蜚語放心上。”
“我從沒放過心上,也不在乎流言蜚語。”徐柏樟睜開眼,瞳孔裡只有他的影子,“我在乎的,只有你。”
在乎聽到這些的你會怎麼想,
在乎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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